陸母:“人家過來幫忙,你態度好點,擺一張臭臉給誰看呢?”
陸建濤恢復了說話的力氣:“我可沒叫她過來幫忙。”
“你這是什麼話?小周是驚駕的女朋友,以後是要做我們兒媳婦的!”
“我可沒同意她進我家。”
“......”陸母很無奈,“我真不知道你想幹什麼!”
周宥安在門口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接著若無其事地走了進去,陸母看到她,有一瞬間的緊張,不過很快又低下頭繼續吃飯。
陸建濤看到她進來,卻再次閉上了眼睛。
這老頭還真是氣人,怪不得陸驚駕要特意叮囑她別和他爸一般見識,周宥安想。
以前還不瞭解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現在一看,心裡也大致有數了。
“阿姨,我去樓下買點住院用品,馬上回來。”
陸母微微一笑,“麻煩你了,小周。”
住院的流程她再熟悉不過了,當初奶奶住院的時候,就是她全程陪護的。
天漸漸亮了,周宥安走到醫院大樓外抽了一支菸,又買了杯咖啡來提神,令她傷感的不是陸建濤冷漠的態度,而是一想到身邊的人都會陸續老去,各生各的病,最終免不了躺在醫院裡,就悲從中來。
畢竟,連陸建濤這麼一個傲慢又可惡的老頭,都抵不住身體機能的老化,才剛剛脫離ICU的險境。
她不希望陸驚駕也經歷一遍,如當初自已失去至親一般的痛苦感受。
周宥安提著臉盆毛巾等住院用品和一些早點回到病房裡,陸母正在給陸建濤喂水喝,見其進來,陸母趕緊道謝著接過東西,陸建濤看到她,則又是安之若素地閉上了眼睛。
“阿姨,昨晚你沒睡覺,要不我帶你去家裡休息休息,這裡先交給我。”
陸建濤在床上有意無意地咳了兩聲,陸母笑著婉拒道:“不麻煩了小周,我在這裡也可以休息,倒是你,先回家休息吧!”
周宥安妥協,“那好吧!有事就給我打電話,中飯會有人送來,我下午再來換您。”
陸母點點頭說好,將她送出了門。
周宥安先去寵物店裡接到小福,然後開車回到家裡時,已經困得睜不開眼,倒在沙發上就睡了過去。醒來時,已是下午三點多,她迷迷糊糊中看了一眼手機,還好沒錯過什麼重要電話和資訊,於是去浴室裡洗澡更衣,準備再度前往醫院。
她在樓下買了一些當季水果提上去,陸母靠在陪護椅上睡著了,陸建濤見到她還是並不領情,依舊視若無睹。
“你女兒啊?”鄰床的老大爺問陸建濤,那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腦梗偏癱,臥病在床,說話不是很清楚。幾分鐘前,他的三個兒女還在為如何輪流照顧他而唇槍舌戰,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陸建濤閉上眼睛,淡聲道:“不是。”
“啊?那是你誰?”
陸建濤沒說話,周宥安主動接茬,“我是他兒子的物件。”
“哦,那就是兒媳婦......”老大爺唸唸有詞,“我那兩個兒媳婦還都沒來看過我,不過也不太可能來......”
又問:“老弟,你有幾個小孩?”
陸建濤沉默了數秒,“原本有兩個,現在還剩一個。”
周宥安聽著這沉重的回答,心裡很不是滋味。
老大爺似乎想安慰,“哦,孩子多了也煩,你看看我就知道了,分家產的時候都上趕著,現在我一生病就成拖油瓶了......哎,年紀大了,過一天算一天,等著去那邊找我老伴了......”老大爺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陸建濤也跟著嘆氣,周宥安又想到奶奶,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淚,然後去洗了一個蘋果給大爺吃。
晚上,周宥安睡在病房的另一張陪護椅上,每隔兩個小時醒一回,陸建濤的飲食起居基本靠陸母忙前忙後,周宥安也會適時地搭把手。
這一整夜,眾人的鼾聲、起夜聲、說話聲不斷,平時睡眠就淺的陸建濤休息得很不好,導致他第二天變得更加虛弱了。周宥安便去請求醫生,再自掏腰包把陸建濤轉到了單人病房裡。
一切安置妥當後,周宥安便回家補覺、洗澡、照顧小福,然後到傍晚時分再回到醫院,一連兩天都是如此。
周宥安在醫院樓下買咖啡的時候,順便打包了一份雞湯回來。此時陸母正在衛生間裡洗洗刷刷,病房裡便只剩她和陸建濤兩個人。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沉默,周宥安把雞湯放到陸建濤的床頭。為避免對視,陸建濤又悄無聲息地提前把眼睛閉上了。
周宥安很想笑,在他的床邊站定,看著陸建濤的睡容道:“叔叔,你很怕見到我嗎?”
陸建濤蹙起眉,有點不爽地微微睜眼,“我怕什麼?我為什麼要怕見你?”
時隔兩天,這是他們的第一次對話。
“那您為什麼一看到我就要閉上眼睛呢?”
陸建濤扭了扭脖子,瞥開眼,“因為我累了,想休息。”
“是嗎......”周宥安一邊說,一邊走到床尾轉動搖桿,把病床的前半截給升了起來。
陸建濤怒道:“你幹什麼?住手!”
“叔叔,你躺太久的話身體會僵硬的,醫生說了,要多坐起來活動活動。”
陸建濤瞪她,“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
周宥安忍俊不禁,“我想幹什麼?叔叔,要不你說說。”
陸建濤被迫與她對視,“周小姐,首先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但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我說句實話,你和驚駕不合適。”
周宥安挑眉,“是嗎?哪裡不合適?我們彼此熟悉,感情也好。”
“感情也好?”陸建濤輕哼一聲,“感情好你會一走了之那麼多年?小姑娘啊,你也算見過世面的人,只是兜兜轉轉那麼多年,到最後沒找到比驚駕條件更好的而已,你看你要是和他在一起,就算不上班,也吃穿不愁,在北京還有高檔的小區可以住,這可以說是一本萬利的事了吧?但是你們年輕人搞物件歸搞物件,談婚論嫁還是兩家人的事,我這個當爹的還在,也是要替兒子的未來防微杜漸不是嗎?”
周宥安看著陸建濤的嘴唇一張一合,心說這哪像是剛動完腦出血手術的人,可見是沒傷到什麼要害部位,她恍然大悟地道:“哦……原來您對我有偏見。”
“偏見算不上,我只是說話比較直白,周小姐你別生氣就好。”
“叔叔言重了,你的話並沒影響到我什麼,我為什麼要生氣?”周宥安不緊不慢地說,“我當初是一走了之了,可不影響我們現在感情很好。”
陸建濤輕嗤一聲,“周小姐,我想你也知道,本來驚駕還有一個哥哥,要是他哥哥還在的話,你們的感情我也不想多加干涉,可現在我就剩這一個兒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不管。”
“叔叔,我理解您的心情,可即便現在他是您唯一的兒子,您也不能剝奪他戀愛的自由吧?”周宥安平靜地說,“我有工作有收入,自已能養活自已,又不是你嘴裡的寄生蟲,再說了,條件更好的人永遠都有,而我只想和驚駕在一塊。很抱歉叔叔,我不會因為你的三言兩語而放棄我們的感情。”
向來說一不二的陸建濤覺得自已受到了挑釁,有些氣急敗壞,“隨便你多執著,哪怕你感動天感動地,陸驚駕也是我的兒子,只要我不同意的事,他就永遠不會跟我唱反調,一直都是!要怪就只能怪老天不仁,偏偏收走了他哥哥……”說著說著,他竟眼眶泛紅。
“叔叔,你為什麼會這麼說?難道你不知道你的兒子很優秀嗎?從機長到飛行教員,他付出了比一般人更多的努力……”
“機長!又是機長!為什麼非要當機長!我一直都反對他開飛機!你知不知道,他哥哥就是因為飛機失事才死的!”陸建濤越說越激動,嚇得陸母也從衛生間裡跑了出來。
周宥安也被嚇住,想再開口說些什麼時,一具高大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
“宥安,不要說了。”陸驚駕沉聲道,他穿著工作制服站定,表情淡漠,雙手握拳,周宥安能感覺到陸驚駕的慍怒和隱忍,以及周遭的壓抑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