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關上門的時候,眼角劃過一行淚,將自已包裹在無邊的黑暗當中,靜靜地等待結束。
安欣回來的時候,那所曾經是他們愛的小窩的屋子裡面空無一人,她走了,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安欣這個時候才發現,他以為捕捉到的幸福,其實只是黃粱一夢。
林竹從來沒告訴過安欣,她高中前其實被她的父母找到了,他們說,後悔了,覺得虧待她,想好好彌補她。
林竹沒信,相比那虛假又來晚了的親情來說,和安欣高中和大學在一起,以及安欣剛工作那兩年相處的時候更加開心。
事實證明,他們確實不是出於愛才接回自已的,而是把她當成了一個籌碼,一個待價而沽的棋子。
就在那個時候,安欣對林竹說,一直把林竹當成妹妹,恨意自此生了根,發了芽,控制不住地瘋長。
所以林竹走向了黑暗之中,將自已拉入泥淖,選擇了眼中暗藏洶湧野心的高啟強,像一隻自殺的蚊蟲一樣,將自已粘在父母和婚姻編織的那張網上。
年少不得愛的人,往往具有強烈的低配得感和自毀傾向,可是安欣,沐浴在陽光中的安警官,既然你走進我的世界,當初又為何離開。
自那以後,兩人就很少見面了,林竹卻經常會透過高啟強了解到安欣的訊息,聽說安欣較少主動參與社會,也不會主動與人交談。
安欣最開始失去李響的時候會失眠,他很自責,因為他曾經想過眼睜睜見李響跌入深淵,也想過拉沉入泥海中的他一把,但安欣從沒想過響會出事…雖然安欣沒哭沒鬧…但夜裡驚醒的無數個瞬間,他都會產生病態的貶低心理,覺得一切都是自已的錯。
不過每次張彪諷刺他沒心沒肺的時候,他都沒什麼反應,好像預設了自已並沒有傷心,有時候他甚至感覺不到疼痛,恍惚,像是與這個世界中完成了解離…大部分時間,他都縮在桌子前,像是不要命一樣反覆像那幾件案子,躲在他的空間中不聲不響。
除了研究辦案,安欣不能準確瞭解別人對他的看法,不知道在陌生人眼中,他其實是奇怪的人。
林竹知道安欣是正常人,可她不是,她冷眼看著安欣被排擠,被調至交警崗,心中生出隱秘的心酸,又夾雜著復仇的快感,她其實才是那個真正有病的人。她是否真的愛安欣,有時她自已都不確定。
可是後來,她聽說李響死了,終於坐不住了,身體顫抖,開始害怕,害怕安欣有一天會徹底離開她,那麼她曾經所在心裡計較的一切都會變得沒有意義,更重要的是,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人,再像曾經的安欣一樣,向縮在小世界中的她,伸出一雙邀請的手。
林竹看著高啟強走向安欣喊他大爺,安欣的一頭銀髮刺痛了她的眼,但她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安欣,在他的銀髮下,有那樣沉那樣沉的心事,歲月壓垮了他的脊樑,卻沒有磨滅他心中的烈火。一頭銀髮,單薄的身體,麻木的眼神,居然構成了他悲憫眾生的氣質。
京海的春天頗為暖和,何況安欣終日坐在屋子裡,應該換上單衣,可他依舊穿著他的長袖狀款風衣,看上去似乎閒淡無事,與事無爭。
林竹懷疑自已的記憶是否發生了錯亂,她很難將眼前這個一頭銀髮的單薄幹部與當年那個活潑勇敢,陽光倔強的青年劃上等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