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馳經常會做夢,夢見那個女孩兒低著頭,夢見自已掐斷了一枝玫瑰遞過去,夢見那個女孩兒在清冷的雨中露出一個朦朧的微笑…但是他永遠看不到她的臉。

再次醒來的時候,秦馳露出了一個迷茫的眼神,掙扎著從床上站了起來,擊錘在他旁邊睡得正香,而他突然想起了腿被子彈貫穿那一瞬間的感覺。

他跌倒在地,良久之後才扶著床邊爬了起來,然後在洗手檯旁邊看著電動牙刷和普通牙刷怔愣,他忘記了很多內容,除了那些讓人驚懼的槍案,還有那個熟悉的讓他心悸的女孩兒的微笑。

上級授命他為西關支隊副隊長,他站在自已那一群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的同事面前卻只感受到了惶恐和不安。

他們是誰,為什麼自已雖然記得和他們相處的經歷,記得他們的名字和職務,甚至記得他們的住址,卻感受不到那本該能夠感受到的親密關係。

直到他問自已的父親喊了爸,根據他的記憶,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說都是因為您的栽培,卻沒有得到他以為的關愛,而是看到了父親古怪的表情和遲疑的離開。

即使是親人……也認不出他了嗎?

秦馳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以為自已做錯了什麼。良久之後才邁動腳步鑽到車裡,他突然覺得這個世界有一層巨大的隔膜。

也許當初就該死在那場槍案中,這樣他們還會懷念他,而不是他還活著,卻感覺與死了沒什麼兩樣。

也許,秦馳半生的時光都被鎖在了那場槍案前,而剩下的他,只是一個尋求真相的行屍走肉。

可是秦馳開始夢見她,黑夜之中悠悠綻放的玫瑰,給他孤冷的夢境帶來一絲溫暖。

可是醒來之後還是什麼都沒有,他試圖伸手去抓住,卻只抓住了自已臉上淌落的淚水。

更讓人心碎的是,他連她的名字是什麼都不知道。

直到第一次,他在會議上見到低頭看著檔案的清冷身影。

秦馳突然感受到心碎的感覺,像是被鎖上已久的盛滿心酸的心房被開啟了,悲傷的溪流流過心房。

\"莫醫生,小夏代表治療機構。\"

夏雨瞳抬頭,筆尖輕輕顫抖了一下。

莫醫生微笑著點了點頭,扭頭問夏雨瞳。

\"你們認識嗎?\"

夏雨瞳眼神奇怪的看了一眼秦馳,低下頭輕輕的說。

\"不認識。\"

可是即使是這麼說,她仍然無法忽視秦馳在會議上全程炙熱的眼神,那眼神十分奇怪,虔誠又悲傷,像是在透過她看什麼人。

夏雨瞳握著筆的手蜷縮的越來越緊。

直到領導對七一八槍案進行完了介紹,莫醫生開口說。

\"其中一顆子彈從他的左額進入,彈頭在穿過顱骨時碎成了三塊。\"

夏雨瞳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很平靜的樣子,聽到說其中一塊碎片殘留在他的顱骨內也很冷靜的樣子。

秦馳一直睜著他那雙寫滿了茫然的眼神看著夏雨瞳,她輕輕的抬眸與他對視,又輕輕的低下頭。

\"所以A彈片帶間接性的壓迫顳葉,確實有失憶的可能。\"

\"可是秦馳昨天跟我說話,他記得我們。\"馮瀟說。

\"關於失憶的具體問題,請夏老師來進行解答。\"莫醫生說。

夏雨瞳輕輕地抬頭,用一種輕柔又清泠的複雜語調說。

\"失憶又名遺忘症分為順行性失憶和逆行性失憶,根據我們的診斷,秦警官應該是輕微的逆行性失憶和部分的順行性失憶。\"

\"但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忘記的應該是情節性記憶,他當然記得在座的各位,只是搞不明白與你們的情感關係而已。\"

夏雨瞳輕輕一笑,雙手交叉輕輕往後仰。

\"當然這同樣不影響秦警官進行有邏輯的推理和日常活動。\"

\"…而且檢查顯示,秦警官的大腦之前應該是經受過意外撞擊,所以他還有一部分的選擇性失憶,忘記了之前的一些內容。\"

秦馳的心中了生起一股隱秘的心酸,他捂住胸口,輕輕地喘息了一下。

會議散了的時候,秦馳頭痛的厲害,他追了上去,攔住夏雨瞳。

\"你到底是誰。\"

男人穿著黑色高領毛衣,襯得臉色微微蒼白,眉眼犀利,眼尾微微上挑卻不顯得昳麗,反而顯得更冷淡了。

此時的他,微微皺眉,好看的眸中染上了無辜的不解,秦馳小心翼翼地問。

\"我們是不是,認識?\"

夏雨瞳輕笑一聲,向他揚了揚手中的資料:\"秦警官,這種搭訕手法太老套了,不過我們確實要認識一下,為了讓你更好的開展工作,你每週都需要去法證中心找我來做一次心理諮詢。\"

\"我是你的專屬諮詢師,夏雨瞳。\"

秦馳眨了眨眼睛,對做無謂的心理諮詢有些反感,但如果是再次見到她,似乎也未嘗不可。

夏雨瞳靠在窗邊看著那個長身玉立的平靜身影走進大樓,眼神平靜。

正如夏雨瞳所說的那樣,雖然秦馳感受了自已明顯失去了一部分記憶,但這不影響他的推理和判斷。

而根據他的推理判斷,夏雨瞳並不像她所說的那樣,把他的詢問當成搭訕,她在逃避這個問題。

她一定認識他,秦馳看著夏雨瞳遞過來的水,拿了過來握到手中。

\"夏醫生,我不喜歡喝水,有茶嗎?\"

夏雨瞳點了點頭,從櫃子裡拿出罐茶葉,清洗了茶壺後,抓了一小把放在茶壺裡,秦馳拿著茶葉罐聞了聞,突然扭頭問夏雨瞳:\"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喝的茶是普洱。\"

夏雨瞳往茶杯倒水的動作微微一僵,沒有去看秦馳灼灼的目光,沉默了一會兒,她低聲說:\"我不知道,湊巧法證中心只有這一種茶而已。\"

\"你撒謊。\"秦馳起身,夏雨瞳想攔住他去看櫃子的眼神。

\"行了秦警官,湊巧而已。\"秦馳還是開啟了櫃子,裡面確實只有一種茶。

夏雨瞳嘆氣,扭頭坐在沙發邊:\"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總覺得我們認識。\"

秦馳坐了回去,微微低頭,聲音中莫名有些委屈:\"我可能是有些…失憶。\"表情參考這裡→

\"莫醫生出院時沒告訴你嗎?\"

\"他沒有他只是對我說我的大腦有一些損傷。\"秦馳看著夏雨瞳,抿了一下唇,又低下了頭。

\"你的感覺是正確的,你受損最嚴重的部分,估計就是對周圍人情感和記憶最嚴重的部分。\"

秦馳點了點頭,有些疑惑的抬頭問她。

\"就會對我有什麼影響嗎?\"

\"不好說,也許你會變得沉默寡言…\"

秦馳打斷了她:\"我沒有沉默寡言,我在和你說話呢。\"

夏雨瞳被她打斷有些不高興,秦馳趕緊低頭道歉。

\"對不起…\"

\"但是因為在你陳述性的記憶中,你不認識我。\"

不是……

\"所以你才能正常的和我說話。\"

不是這樣的…

\"你能,抱我一下嗎?\"夏雨瞳正在說話,卻猝不及防聽見一個聲音。

\"你說什麼?\"她錯愕地問。

回答她的是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微涼的外套下是他滾燙的體溫。

心理諮詢師和醫生。

前女友和失憶的男友。

真夠亂的。

夏雨瞳一邊欣喜他記起了些什麼,一邊在心裡為自已的職業生涯畫上一道黑色的叉號。

\"秦警官,我很正式的告訴你。\"夏雨瞳輕輕的推開了他的擁抱。

\"出於專業性,心理諮詢師和來訪者是不能發生親密關係的。\"

\"後續我會向上級申請讓莫醫生做你的心理諮詢師,我們的諮訪關係到此結束。\"

秦馳的手僵在原地,而夏雨瞳已經從他的懷抱中走開。

\"這也是為了幫助你更好的治療。\"

不要……

\"畢竟你這個舉動實在是無禮。\"

對不起……

秦馳坐在原地,恍惚之間覺得自已想起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