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

堂七彩不再照例坐進那個主持臺,而是換了趙玲玲。

堂七彩回到辦公室,行政部的思源不僅訊息得的很快,還很勤快,將新的人事崗位調整任命列印蓋章,親自送給了堂七彩。

堂七彩雙臂抱胸,翹著二郎腿坐在轉椅上,一臉陰鬱的默讀著那份人事崗位調整任命。

思源把門關上,低聲說道:“昨晚十點,霍臺長給我發訊息說的這個事,特意交代要快,這兩天你可以休個假,不用來臺裡,臺裡還得要兩天才能把調查節目的小組人員定下來。”

堂七彩沉默了很久,她本想待會等霍朝陽來了,再掙扎一番,可桌上這張A4紙上紅戳的印章,以及思源冷靜且略帶惋惜的語氣,讓堂七彩明白,這事兒板上釘釘,她沒資格拒絕。

思源和堂七彩,是六年前同一批進臺裡實習的,這些年思源是看著堂七彩過來的,知曉她現下的心情,便也透了點話:“你昨晚那飯局,你幹嘛提前走人?我特意問了方部長,他說你走了以後沒多久,容盛那個易總突然提起你以前是調查記者的事,說節目停播沒關係,現在他冠名,不過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來做,從節目選題到調查,都由你全權負責,還有句原話是——我要我的錢,投在有價值的節目上。”

“方部長說,你昨晚應該表現得諂媚一點,易總不一定就怎麼樣你,也許你諂媚巴結得令他反感,都比直接走人好,總該讓人挑不出錯處不是嗎?現在好了,他是咱們下一年最大的客戶,要求也不過分,臺裡都好配合,就是委屈要折騰你了。”

堂七彩想破口大罵,結果也只是繼續沉默著,生氣地踢翻了一旁的垃圾桶。

她沒有再等霍臺長,直接回去休假了。

堂七彩去了車庫,坐在車上,一時不曉得該去哪兒。

若是霍圩還在的話,她心煩的時候就會去煩他,讓他也不好受。

堂七彩開動車子,導航去郊區陵園。

陵園很安靜,鳥語花香令堂七彩都萌生出一個念頭:躺在這裡風景好空氣好,真是舒服極了。

只可惜,人死了,再舒服也感知不到。

霍圩的墓碑嶄新的略微格格不入,堂七彩將買來的一束鮮花放在他墓前,她自然知道霍圩花粉過敏,根本不能接觸任何花,他會不停地打噴嚏,甚至在春天,如果不戴口罩出門,他還會被風中刮來刮去的花粉誘發蕁麻疹。

堂七彩的嘴角不自覺地彎起微妙的弧度,她在壞笑。

幻想著霍圩會對這束花避而不及,又氣又惱,她的心情便好多了,她不好受的時候,便一定要想點辦法欺負他。

惡劣至極,沒辦法,她就是這樣的人。

墓碑上貼著霍圩的照片,是律師事務所官網上他的照片,和他生活裡也沒什麼不同,不苟言笑,正兒八經,直男一根筋,超沒意思的男人。

甚至於在床上都不換姿勢的,也不會取悅她,就像是個只會埋頭耕地的青牛,力氣大時間持久,方向不對,那也是無用的。

結婚三年多了,堂七彩和他的性/生活越來越少,後來兩個月一次,每幹一次都是因為吵架,然後做那事就像是在互相洩憤,是另一種方式的夫妻打架。

堂七彩與那張照片對視了一會兒,她沒什麼想要傾訴的,她看影視劇裡面,主角面對墓碑都會一個人講很多話,可堂七彩不會,她的話早就說完了。

不過臨走前,她還是要膈應下他,這才符合她惡劣的性格。

堂七彩對著那張照片說道:“你活很差勁,真的很差勁,我從來都沒高潮過,你知道你耽誤我多嚴重嗎?託你死的早的福,我現在終於可以找別的男人快活了……”

她說完,轉過身,便看到站在她身後兩米遠的男人,一身黑衣,一張清俊貌美的臉卻如紙般蒼白,烈日下看著自帶冷氣,那對堂七彩審視冰冷的眼神,讓堂七彩覺得他就像是從陰間來的黑無常。

見了鬼了,昨晚在飯局上,他可不是這樣的,當時的易容若還是帶了點人氣的。

堂七彩揚起下頷,皮笑肉不笑地問道:“真巧啊易先生,你怎麼會在這兒?家裡死人了?”

易容若道:“是很巧,你丈夫旁邊就是我新買的墓地。”

那墓地已經豎了碑,但卻一個字也沒有。

堂七彩道:“好奇問一句,這是買給誰的?”

易容若道:“前一陣子去找老道士算命,道士說我一年之內結婚能旺事業,不過我命硬,克妻,保險起見,自然是要先買一塊風水好的墓地備著。”

堂七彩:“……”

在墓地前面說這樣陰森迷信的晦氣事兒,堂七彩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堂七彩無意識地對上易容若此刻的眼,他沒有方才那麼死氣沉沉,反而又像昨晚那般深情溫柔地看著她,只他演技實不算精湛,昨夜在包間興許揹著燈光沒看仔細,現烈日驕陽之下,堂七彩能清楚地發現他唇角的冷笑譏誚之意。

難怪呢,從她昨夜第一次見到他,她就篤定,他在勾引她,他想讓她對他有興趣。

與追求吸引不同,勾引——帶著不可明說的目的,若是為了性,那便不會這般詭異,那就是為了別的什麼東西。

傳聞中的易容若,城府深,手段強,什麼女人沒見過,犯得著追她?

堂七彩一直都很聰明,沒點狐狸的嗅覺怎麼做記者呢。

堂七彩試探著問道:“易先生,你是不是聽說我剋夫,想和我硬碰硬試一試啊?”

易容若道:“哪個寡婦沒有剋夫的名聲?那我能試得過來嗎?”

堂七彩道:“那是因為我很漂亮,身材也好,社會地位與名聲也配得起你,我這樣的剋夫寡婦很稀少。”

堂七彩眉眼間的倨傲讓易容若愣了下,而後易容若笑了起來,他說道:“你覺得你配得起我?”

堂七彩道:“當然不覺得,只有別人來配我的份兒,易先生不知道呢,我小時候的外號是被叫《還珠格格》裡面的金鎖呢,只有鑰匙來配鎖,哪有鎖去配鑰匙的。”

“易容若,你們做生意的,尤其搞房地產的,迷信,信風水信運勢,你針對我,肯定是圖謀什麼,雖然我暫時還搞不清楚,但能跟你這樣的人物玩一玩,也挺有趣。”

堂七彩輕描淡寫的語氣裡藏了很重的火藥味,她這幾年在外都是好脾氣,尤其面對不熟的人,都是和聲軟語的,從來不會搞得劍拔弩張。

倒也是奇了,她面對易容若,這才是第二面,胸腔裡就像是有把火被他點燃了一樣。

易容若淡笑道:“看不出來,堂小姐原來是個性格豪爽的人,做主持人確實屈才了,你就該是衝在新聞第一線的人物。”

堂七彩:“……”

鬧挺,這人瞧著文質彬彬紳士風度,怎麼講話這麼讓她心裡膈應。

易容若掏出手機,提出要加堂七彩微信,堂七彩沒拒絕。

好友新增後,易容若給堂七彩發了一個文件,臉上浮起意味深長的笑,說道:“容盛冠名你的新節目,也不是全無要求的,我也幫你想了很久,我覺得第一期節目若是調查你丈夫的死因,無論是收視率,還是網路話題度上,都會非常好,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