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七彩走到包房外,虛掩的門將裡面充滿嘲笑的議論聲給散播出來,她聽得一清二楚。
“我聽說,七彩她老公是馬上風死的。”
“馬上風是什麼?”
“就是在床上那個的時候猝死的。”
“我靠,真的假的啊……”
……
堂七彩聞言依舊面色平靜,她反而很享受這種被大家討論的感覺,她是話題人物,所有人繞不開的八卦中心。
堂七彩站在門口,等到包房內的人把這件事討論結束,話題轉到其他人身上後,才作勢敲了個門,換上一臉和煦大方的笑——那令諸人熟悉又甚至隱隱厭煩妒忌的笑。
包房內坐著的,都是和堂七彩交往頗深的親戚朋友,長輩們都由堂七彩的父母招待著,這邊的便都是和堂七彩年齡相仿的。
堂七彩白天剛辦完丈夫的喪事,骨灰盒也已下葬,此刻她只穿著一身黑衣,黑直的長髮低挽著,素淨白皙一張臉,依舊讓人難以移開目光。
諸人見堂七彩出現,嘴上還是客氣關心著,依舊是白天說滿了的那些勸慰之言。
堂七彩點頭道謝,又招呼著,讓大家點些酒菜,不用客氣。
吃吃喝喝一個小時,堂七彩都沒怎麼動筷子。
堂七彩右手邊坐著她的表姐許婷,她從前幾天聽聞堂七彩成了寡婦,就在家和老公商量好了,只白天人多,沒法開口,眼下正是時候。
許婷低語說道:“七彩,那現在霍圩的財產全部都歸你繼承了吧?霍圩沒父母,那你就是第一繼承人。”
這話一出,堂七彩的眼淚便撲稜稜掉了下來,一粒粒像斷了線的透明珍珠。
許婷忙抽紙巾遞給她。
旁人也將目光移過來。
堂七彩哽咽道:“什麼財產,全是債務……我馬上連房子車子都要賣掉去抵債了……”
許婷瞠目結舌,話都結巴起來:“霍圩能、能欠債啊?他那麼正經的人。”
一旁的好友王琴也開口道:“是啊,怎麼回事啊?”
堂七彩道:“他也就是表面風光罷了,開個律師事務所,像那麼回事,其實入不敷出,你們也知道,他還接很多免費援助的案子,圖那個名聲幹什麼呀?我都跟他吵了很多次,讓他不要再接了,他就是不聽,誰知道竟然要借錢去幫人家打官司,借的還是高利貸,為了還高利貸,他一心急,就又朝老張他們借錢去炒股,又虧了幾十萬……”
“我們倆那套房還有一百多萬的房貸沒還完呢,我工資就是死工資呀,一個月六千塊錢,扣掉五險一金到手就四千多,前一陣子還把攢了好些年的私房錢拿出來給了裝修公司。現在到處都催著還錢,我哪兒拿的出來……”
處境艱難,美人垂淚,很容易讓人心生憐意。
然而,在場的大半人都是心裡打算盤想從堂七彩這裡借錢的,可堂七彩這些話分明是反而要向他們借錢了。
果然,堂七彩那雙水靈靈的眼睛掃視著大家,可憐兮兮地說道:“正好大家都在這兒,我也厚著臉皮開口問一問,但凡各位有點閒錢的,能不能借我一點兒,現在房子不好賣,掛出去到現在也沒有人聯絡我……我晚上都愁得睡不著覺,頭髮都一把一把的掉。”
許婷盯著她黑漆漆的頭髮,頭髮量多且光滑盈亮,絕對是早上剛洗過還抹過護髮精油的。
饒是相識二十多年的表姐妹,許婷也無從分辨堂七彩的話是真是假。
飯桌上先是短暫的沉默,有人掏出煙來吸,有人好心說可以借她五千塊錢,還有人給堂七彩分析道:“七彩啊,霍圩欠的債不歸你還,你就耍無賴,讓債主去找死人要錢去。”
堂七彩用紙巾擦著腮邊的淚,無奈道:“林大哥,我在電視臺上班,天天都要上節目的主持人,人家要是投訴到上面,我飯碗都保不了,那點死工資都拿不到了。”
……
菸灰缸裡的菸蒂都堆滿了,人也都逐一離去,堂七彩一共就借到五千塊錢,還是空頭支票。
堂七彩拎起包,突然發現包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香菸灰給燙了個小窟窿,不算明顯,卻又無法忽視。
於是第二天,堂七彩就拎了一個愛馬仕的新包去上班。
華城衛視早間新聞是七點開始,八點結束,堂七彩一下播就想回辦公室吃早飯,剛坐下來吃了兩口麵包,就接到了霍臺長的電話。
霍臺長說:“小堂,晚上好好打扮一下,一起吃頓飯。”
堂七彩是獨立的辦公室,也不用避諱什麼,便問:“霍叔,還有其他什麼人啊?”
霍朝陽是霍圩的叔叔,霍圩父母早年意外身亡之後,便是霍朝陽成了霍圩的監護人,撫養他長大。
霍臺長道:“廣告部那邊安排的,你是我們臺主持人一姐,客戶想見你也正常嘛。”
“哪個客戶啊?”
“容盛地產。”
堂七彩愣了下,笑道:“容盛還需要在電視臺投廣告嗎?錢多的沒地方花了嗎?”
華城最大的地產開發商容盛,知名度和品牌度根本不需要花錢買流量,若真是要買,如今這時代,電視如何能比得了手機影片網站的流量,從價效比上來說,真的非常不划算。
“那你管他呢,他想投我們就給他投,臺裡有收益自然是好事。”
堂七彩道:“是好事,這麼大的好事也不是非要我去才能談成。霍叔,你也知道阿圩才走,我實在沒有精神去應酬,你讓趙玲玲去吧,她比我能喝酒。”
霍臺長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我知道……能推我也就幫你推了,但這是容盛那邊負責人點名說想認識你,一整年的冠名廣告費,你總該顧全大局吧?”
堂七彩翻了個白眼,她不想去就是不想去,男人的飯局,非得叫上她,她便是那桌上的菜,任人調笑打趣,實在憋屈得很。
堂七彩道:“霍叔,你把容盛負責人的聯絡方式給我,我親口和他解釋解釋,我還在喪假裡,實在去不了。”
霍臺長知道堂七彩這是脾氣上來了,便也不再說什麼,把客戶電話發給堂七彩,並附言道:「他是易容若,新上任的總裁。」
堂七彩腦袋空了一瞬,然後立馬回覆道:「霍叔,我去,晚上我一定去。」
堂七彩早些年還在做記者的時候,就聽說過易容若這個人。
和所有的富二代一樣,易容若的職業生涯在他還沒畢業就已經被父母規劃好了,學的是工商管理,還輔脩金融學,聽上去就像是要成為下一代商界傳奇。
可“易容若”這個名字真的讓大家都熟知,是因為這位少爺在臨畢業的時候失蹤了。
堂七彩當時一聽這個訊息,覺也不睡,就蹲在市公安局門口,守著最新訊息。
所有人都覺得易容若肯定是被綁架了,綁架只有兩種可能,要麼為錢,要麼為命,反正任何一種可能,對堂七彩來說,都是重磅級的新聞,可以做滿半個小時的調查節目。
結果出乎所有人預料,易容若,這個商界大佬的兒子,被人忽悠進了傳銷組織。
市公安局把那個傳銷組織一窩端了,傳銷團伙都被端到局裡去了,唯有易容若,“端”到醫院去了。
堂七彩看過警察的出警記錄儀,易容若看到警察們破門而入後,滿臉驚愕,緊接著便從三樓跳了下去。
三樓的高度,沒死成,但卻成了植物人。
也就是易家有錢,植物人也能想辦法給治好,兩年前甦醒過來,康復後便去容盛輪崗工作了,現下,竟已上任成了容盛地產的總裁。
這兩年也偶爾會聽到有人提到他,說是易容若從以前的傻白甜戀愛腦,變得沉穩內斂,頗有城府,容盛地產內鬥嚴重,那麼多牛鬼蛇神都被他清掃乾淨,組織架構重新編排,如今倒是煥然一新了。
若是堂七彩還在做記者,定是早有機會面見採訪他,堂七彩對他倒是有點興趣的,除卻一身光環,身為男人,易容若皮相好極了,有錢的男人長得那麼好看,誰能不動點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