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愈靜從手術室裡被推出來的剎那,遠帆心底最隱秘的弦被觸動了,拉住莊迫不及待的問,“怎麼樣,手術成功嗎?愈靜沒事吧?”

莊面色蒼白,“已經脫離生命危險,只是……”

“只是什麼?只是什麼?”

“愈靜的右臂全部壞死,必須截肢處理,只有這樣才能保住她的生命。對不起,遠帆,我們已經做了最好的處理,但我們不是神,無法將她醫治的像從前那樣完美無缺,抱歉。”

遠帆呆住,無法言說一字一句,他無法接受愈靜今後變成一個殘廢,她雖人到中年,今後還有漫長的歲月等待著她,要她如何捱過這漫漫長夜?沒有手的日子她要如何度過?她是個設計師,沒有了靈巧的雙手,等於扼殺她的靈魂!他不知道上天為何對她這麼殘忍!他從未這麼害怕過,不知道愈靜甦醒後該怎麼跟她解釋……

這一刻,他的心碎裂了,滴落撕裂般的血滴,劃傷可怖的裂痕。

幸好心華陪侍左右,讓他孤寂破碎的心靈感受僅有的溫暖。

落日散盡最後一絲餘燼,愈靜終於從昏迷之中甦醒,原本蒼白的面龐越發的青蒼了。

“你醒了,感覺怎樣?”遠帆也隨之醒來,關切的詢問。

“我在哪兒?這是什麼地方?”

“你遭遇了車禍,這是醫院,你已經昏迷三天三夜了。”

“為什麼我的手臂一點知覺都沒有,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愈靜彷彿很害怕似的,瑟縮的身體噤若寒蟬。

心華說,“車禍使你的右臂全部壞死,我們不得已只能把你的右臂切除,來保住你的生命。”

愈靜臉色慘白,瑟瑟發抖,“不會的,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遠帆,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你告訴我啊!”

“小靜,冷靜一點,心華說的這是事實,你還是接受這個現實吧……”

“不,我接受不了!我不會成為殘廢,不會!沒有了手,我還怎麼拿筆,怎麼設計我喜愛的服裝,不!你們為什麼不讓我就這麼死了,為什麼還要救我!我恨你們!”

遠帆深深擁住此刻不盈一握的愈靜,“我瞭解你的感受,體會你的思想,以後我就是你的手,讓我來照顧你,陪伴你,不再讓你再受任何痛苦。相信我吧!”

“可是,成為這樣一個殘缺不全的人,是多麼可悲,我不願成為一個累贅,一個連自己都無法自理的人……不不不,讓我去死!”

“小靜,如果你死了,那麼我也活不了的,只有活著,活著才有希望,不是嗎?”

愈靜從未這樣害怕過,就算當年母親去世,父親自殺,也不及現在的一半,作為一個失去手臂的殘廢,她不知要如何適應這後半生殘缺不全的生活。

但有遠帆在,他會給她力量與信心,照顧她保護她,只要有他在,她彷彿又看到了希望,瞬間從方才癲狂的狀態轉為平靜安詳。

……

接下去的日子,遠帆天天待在醫院裡陪伴愈靜,連雜誌社都請假沒去,專心照顧病中的愈靜。儘管愈靜老是勸他去上班,但他還是拒絕了。

“我可不喜歡看你喪失鬥志,天天陪我在這兒風花雪月哦。”愈靜揶揄的說。

“工作是做不完的,但愈靜卻只有一個。”遠帆依舊倔強不改。

“為了我,你連班都上不了,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姑姑薔薇怕是恨死我了,一定在怪我事多。”

“可你一個人在這兒我實在不放心,尤其你這種行動不便的人。”

“讓我來照顧靜姐姐吧。”

夕陽光影中步入一位青色衣衫的女士,“阿蘭,你怎麼來了?”

“怎麼,不歡迎我嗎?”阿蘭嬌俏一笑,面色水光瀲灩。

“不是,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那不得了,就由我來照顧靜姐姐,雖然我初來乍到,但我出身清貧,會幹活,像這種事難不倒我。再說,我也是學設計的,和靜姐姐有共同語言,所以這個活非我莫屬,你就乖乖回你的雜誌社上班去。靜姐姐,以後讓我來陪你?”

“這怎麼好意思,阿蘭你也要上班,我怎好麻煩你來照顧我呢。”

“我雖然上班,但時間自由,總之我就是要過來嘛!”

“好好好,真是個倔性子,再拗不過你去。”當下商議已定。

遠帆深深的握住阿蘭纖細柔荑,“謝謝你,阿蘭。”

“謝什麼,你說這話我可不愛聽。咱倆不必這麼客套。”

從醫院出來,遠帆與阿蘭漫步在夏夜幽暗的小道中,道旁一灣淺溪,種植著淺紫色的睡蓮,啾啾鳥鳴此起彼伏響起暗夜裡,更有蟬鳴配合著吟唱,越發顯得林蔭幽靜。

他們兩個就這樣走啊走,彷彿要走至天荒地老似的。

“好美的夜晚,讓人想起一句好詩來。”阿蘭有感而發似的。

“哪兩句?”

“蟬燥林愈靜,鳥鳴山更幽。唉,詩裡還有靜姐姐的名字呢!”

“詩很美,人更美。”

聽了遠帆的讚美,阿蘭羞紅了臉頰,“你是說靜姐姐嗎?”

遠帆深深凝望阿蘭,從沒發現從前的小女孩長大了,變得更成熟,更理智,更詩意,更唯美。

“對了,靜園荒廢了這麼多年,你就不打算修葺一下嗎?別可惜了這麼美的園林啊。”阿蘭鄭重的說。

“我正有此意,我打算把它修葺一新,你有什麼好主意?”

“我覺得庭院設計的落差可以提升層次感,比如利用臺階,增加主次分層。”

“你提醒了我,不愧是設計院的高材生。”

“嘴巴像抹了蜜似的,好了,明天還得徵求徵求靜姐姐的意見看,畢竟她的專業度亦高。”

“好,別忘了設計手稿。”

“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