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夜靜如死水,幾點疏星懸於蟹殼青的蒼穹,一彎皎月散出清冷的光輝,悽哀地彷彿在訴說難捱又絕望的人生。
傅荻呆呆的坐於這狹小又簡陋的蝸居,周圍萬籟俱寂,偶爾幾聲跫鳴掠起,擾得她越發騷動難耐。
今夜,又是一個不眠夜。她已經失眠許久,一個一個無法安睡的夜晚,都是對她的一種折磨,將她原本平靜安詳的生活徹底毀滅。她呆呆的望著鏡子中的自己,曾幾何時這張臉已經變得連自己也認不出了,它蠟黃、憔悴、歇斯底里,眼角邊佈滿細細的魚尾紋,伴隨著大量的脫髮,不禁讓她心驚肉跳,什麼時候她已經老的這個樣子了!到底是什麼使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驀的將鏡子狠狠摔在陰冷潮溼的水泥地面上,一雙帶有血絲又空洞的眸子閃爍著死寂的氣息,偏又不爭氣的撲簌簌掉下淚來。
她不明白她做錯了什麼,命運要這樣對她,婆婆對她百般指責刁難,繼女對她刻薄傲慢,這她都可以忍受,唯獨她深愛的丈夫對她的不屑一顧,是她最最痛徹心扉的!
剛才他那樣的振振有詞,完全把她置於一種一無是處的境地,甚至是侮辱了她高貴的人格,這樣的家還有待下去的必要嗎?
如果一個男人不愛你了,哪怕你做的再完美,他也無動於衷。你做是錯,不做是錯,連呼吸都是錯的。
她揩去蒼黃臉頰上冰涼的淚水,不!她不能就這樣消沉下去,她要與這不堪的命運做一份抗爭,不能再這樣唯唯諾諾低三下四的被婆家看不起,她要改變自己,讓曾經瞧不起她的人高攀不起!
她必須做出改變。
她默默的凝望著蒼穹裡那輪冰冷的月亮,它忽然照亮了她千瘡百孔的心房,帶給她迎接光明的希望……
……
愈靜已經許久都沒有心華的訊息,在那個無聊的週末,心華卻主動打來了電話,找她聊天。
“你有空嗎?我想你陪我說說話。”電話那頭的心華聲音細如蚊吶,與她平時說話的聲音大相徑庭,令愈靜覺得哪裡不對。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你過來吧,我在家等你。”
儘管愈靜總覺得她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只好前去與她見面。
心華已經不是從前的心華了,這幾年來,她一直在發展自己的事業,早已坐擁上億資產,也同各種老闆高官結交,當他們的“情婦”,撈取不菲的價值。她已經深陷權利的漩渦裡不可自拔。
愈靜多麼想將她從漩渦中解救出來,讓她可以迷途知返徹底醒悟。
及至來到心華家裡,冰涼清淨的豪宅裡空空蕩蕩,她一個人躺在淺灰色的沙發裡,彷彿盹著了。
她輕輕的拍拍心華瘦骨嶙峋的肩胛,原先豐腴圓潤的她早已面目全非,不禁嚇了一跳。
“哦,你來了。”心華慢悠悠的直起不堪一擊的身體,讓她坐下。
“怎麼,你病了嗎?”
“沒,沒有,我只是有些累了。你知道嗎,我……我……我破產了,什麼都沒有了,連我引以為傲的事業也付諸東流了。哈哈,我什麼都沒了,一無所有。”
“那你有什麼打算呢?”
“反正我還有那些大佬們,不愁吃不了飯。”
“從前那個高雅大氣,志向遠大的鄭心華真的已經死了!如今只能靠當情婦苟延殘喘!這和你媽當初有什麼區別?”
“你有什麼資格對我指指點點?我和媽從前一直生活在你和你媽的陰影下,你們母女兩個總是那麼高貴不可一世,你媽樣樣比我媽強,連她最心愛的男人都不放過,要搶過來據為己有!一樣的兩個人,憑什麼你媽就尊貴到這個地步,我媽就這樣下賤,淪落到做舞女的地步!”
“上一輩的恩怨就讓它隨風而去吧,何必念念於茲揪著不放呢?”
“你是過得去,可我過不去!這麼多年來,我和我媽吃了多少苦,你又能體會多少?你和你媽當著太太小姐享受榮華富貴的時候,我和媽卻被人指指點點,說三道四,我們的苦又向誰去訴!”
“我知道,是爸對不住你們母女,他也償還了你們,最後撒手人寰。還有鄭士強,到死你都沒來見他最後一面。”
“他又不是我親生父親,我憑什麼要為他養老送終?”
“但他畢竟養育了你二十年!”
“這是他心甘情願的,又不是我們逼他的。”
“心華,你讓我覺得你好陌生,我有點不認識你了。”
“是嗎,或許你從沒認識過我。你知道嗎,我一直都那麼恨你,討厭你!就像我媽那麼恨你媽一樣!秦蘭煙,我媽當年把她當親姐妹一樣待,可她卻橫刀奪愛,還懷了你,以至於讓我媽痛失最愛的人!”
“你錯了,爸從未愛過我媽以外的任何女人,所以一直都是張綺紅自己一廂情願罷了,怪不了任何人。”
心華忽然狂笑起來,這笑聲聽來那樣刻毒冷酷,帶著無盡怨氣似的,“真是一張巧舌如簧的嘴,難怪男人見了你魂都勾走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你和秦蘭煙一樣,都是會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啪”,心華臉上早招了愈靜一記耳光,“你罵我可以,但是我不允許你侮辱我的母親!她是那麼純潔,無瑕,天真,乾淨,如一朵最潔淨的百合,絕不是你說的什麼狐狸精!”
“狐狸精就是狐狸精,裝什麼純潔無瑕,簡直笑掉大牙!”
“你瘋了,什麼時候你已經變得這樣不可理喻,不可救藥?我真替你感到悲哀。你活成了張綺紅第二,真是可憐。”愈靜冷冷的抽身離去,任憑心華在背後惡毒的辱罵不休,憤恨的奪門而去,狂奔在呼嘯的風中,心亂如麻。
當愈靜離去後,傅荻打扮一新的粉墨登場了,她見到這樣的心華不禁有種感同身受之感,“心華姐,讓我們一起努力,把你的公司再度壯大吧!”
“你?”心華不可置信的覷著面前光豔照人的傅荻。
“沒有什麼不可能,我們絕不能讓親者痛仇者快,讓林愈靜得意,那樣就太對不起死去的你母親了。”
“對,你說得對,我不能倒下,我一定要站起來,再創輝煌!”
午後慵懶的陽光稀疏穿過雲層,灑下深深淺淺的暗影,也照的傅荻越加的嫵媚深沉,彷彿脫胎換骨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