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殘章濫觴（二）

是夜，繁星點點，月光似凝結天地的霜華。

皎潔的光點緩緩落入一張勾勒奇異符文的白紙中，符文像是活過來一般，歡快跳躍著，充斥著活躍的力量。

葉書夾起這張符紙，心念微動，符文一個接一個驟然亮起，一股狂暴的力量在中央聚起，吹亂了他的長髮。

唰！

一團火球驀地從符紙中竄出，以急速旋轉的方式，落入一堆早已擺放好的木柴中。

如法炮製。

葉書夾起另一張符紙，嘩啦啦的流水聲響起，清澈的泉水像一匹飄柔的綢緞亦從符紙中流出，落入鐵鍋之中濺起一片水花。

奇異的是，這些符紙只是暗淡了些，並未消失。

扮演熟練度不出所料升級了。

鑽石級摺紙，折出的符紙已不似白銀符紙“法力內斂”、只可增強使用者的屬性。

它能做到“法力外散”，和仙家手段無異，且其中蘊含的靈力更為精純，使用後符紙不會損壞，只需補充靈力即可再次使用。

葉書無法靠自身力量補充，卻可以倚仗天地間自然存在的靈力，讓符紙自行補充，巧的是，符紙有這個功能。

“鑽石級的進階符紙，製造出來的火和水用來燒飯最香了。”葉書喜滋滋的鼓搗鍋裡的肉食，撒下佐料，香味撓一下就到位了。

半晌後，夏瑤走了過來，坐在篝火旁，忽然吹起一陣風。

微弱的火星，伴隨著風氣將她髮絲吹得凌亂。

她將鬢髮輕輕別在耳後，雙手抱著膝蓋，歪著腦袋，安安靜靜地看著葉書。

“幹嘛？”葉書問，然後說道：“還有一會才煮好呢。”

“你熱嗎？”夏瑤卻問。

葉書抹了下額頭，發現有好多汗水，這才點點頭：“你別說，還真有點！”

“你呀，中暑了才會知道熱了呢。”夏瑤拿起一把竹編扇，為葉書輕輕搖著。

“呃，爽~”

吹來的一陣陣涼風，讓葉書不禁眯起眼，感覺人都活了過來。

旋即，卻是露出警惕的目光：“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說，究竟有何目的？”

想當年，青魔老人就是這樣一步步瓦解他的心理防線，同樣的當，不會再上第二次。

夏瑤的眸光溫柔得像化開的水，嘟著嘴說道：“我就不能對你好點嗎？你就不能心安理得接受嗎？”

“你……不能對我溫柔一些嗎？”

葉書一怔，遲疑好一會，幾次張嘴卻不曉得要說些什麼。

最後乾脆不語，盯著眼前的鐵鍋，專心致志控制著火力。

“小葉子，你還是那麼好騙！小心被外面的壞女人給騙了去。”夏瑤笑吟吟地說道，“說正事咯。”

偏過腦袋看向夏瑤，葉書悄悄鬆口氣，眼中滿是欣慰，“夏女俠，這才是你本來的樣子嘛！嚇我一跳。”

“何事？”

“我哥哥，大虎，明日就要出發了，我有些擔憂。”

“嗯。”

“你能幫幫他嗎？”

葉書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要過於擔心。牛山君是很強，但我們這次要出動的人馬足足有三位峰主，大虎本身也是一流高手，不會出問題的。”

“我已為這支隊伍準備好了增強屬性的符紙，以及預防幻相的驅幻甲……至於大虎，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肯定要給他特殊照顧。”

“放心，我已為他專門研製了一套‘虎鎧’，可以大大增強他的力量與防禦，抗下靈力攻擊都不在話下，更別提遜色的野妖之力。”

說著，葉書拿出一件金黑色的紙製鎧甲，這套鎧甲包裹大腿和軀幹部位，鱗甲、建模都是一比一模擬，拉風得很。

葉書本來還想給大虎上幾張進階符紙，來個大加強，但想著對付區區一個野妖大王，用來完全是浪費。

‘我葉某人也學會了藏拙，等遇到真正的大危機再出手，不更保險嗎？’

“這怎麼和背心一樣啊，都沒手的。”夏瑤凝眉問道。

葉書不屑道：“你這不就外行嗎，做了手臂，會影響招數施展，限制行動。”

“是嗎？”

葉書挑了挑眉，不滿說道：“咋的，你不信？”

“不敢不敢，葉大師，請原諒小女子的不識抬舉。”

“哼，算你態度真誠，我原諒你了。”

葉書雙手背後，四十五度角抬頭，暗中卻抹了把汗……他單純是懶，少做了。

“葉大師……”

“說！”

“謝謝你。”夏瑤的臉湊過來，咬著葉書耳朵，道。

微風拂過，葉書回過頭，卻見姑娘揹著小手已漸漸淡去。

夏天的風捲著姑娘清甜聲音長繞於耳，而後又隨風遠去，再也不見。

“唉……”

不知道想到些什麼，葉書長嘆口氣，眼神有些黯淡，有些惘然。

……

翌日。

青雲門山門前。

代號“山君殤”的隊伍聚齊，核心共六人，外加隨時聽從吩咐的精英軍團共一千餘人，就這般浩浩蕩蕩聚齊。

幾乎拿出了青雲門近半家底。

“哇~小書哥，好帥啊。”大虎眼睛直冒光，在虎鎧上滴上自已的血後，虎鎧便就會隨他心意動起來。

不想顯露在外時，將會融入血肉中。

想顯露在外時，便會滲出來，和真正的鎧甲一模一樣。

這不拘一格的造型，著實俘獲了他的心房。

“說多少次，是掌門大人苦心研究出來的，我只是個跑腿的。”葉書皺眉說道。

大虎憨憨地說道：“謝謝小書哥給爹爹跑腿，等俺回來還幫你種樹。”

“不謝。”

葉書眼皮抽了抽，又有些欣慰地說道：“你還能記得你的使命，這點很好。”

滿級苦力要走了，他還真有點捨不得。

轉過身，面對山君殤小隊六人，“記住啊，給你們的符紙和紙衣隨意用，不要擔心浪費或損壞。”

“但有一點……不能告知他人，同門也不行！且此次行動完畢後，都要回交……咳，以上，乃掌門吩咐。”

六人集體望向夏人雄，只見掌門露出淡然且從容的笑容，輕輕點頭。

“掌門的煉製功力又提升了呀！”

幾人不禁讚歎，讚歎中全然是佩服。

“呵呵……”

人群中，唯有劍唯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不經意瞟了一眼葉書，看得後者頭皮發麻……

……

六人先行開路，千人大軍各有指揮，相對慢一些往牛山君所在之地靠攏。

“大虎哥，你喜歡種樹呀？”小笨瓜興奮地看著大虎，她知道俠雲峰有許多漂亮的樹海，卻沒想到是由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種植。

“小笨瓜，注意警惕。”一旁的秋水峰峰主雲晚拍了拍小笨瓜的頭，無奈說道

“師傅，人家好奇嘛，您教過我怎樣培育花草，可沒說過怎樣種樹呢。”小笨瓜拉著雲晚的胳膊撒嬌道。

“雲師妹，距離目的地尚遠，無需繃緊心神。”隊伍末尾的風起峰峰主百風笑著說道。

“師傅你看，百師叔都沒說什麼呢。”小笨瓜拉了拉雲晚的手。

雲晚抬眼看過百風，白皙的臉染上一抹緋紅，下意識避開對方的目光，抿了抿嘴道：“去吧。”

“好耶。”小笨瓜小跑到大虎身邊，嘰嘰喳喳討論了起來。

“俺……其實不是俺一個人的功勞，俺就是幫忙的……但等回去後俺可以教你，俺挖坑和種樹可兇了……”

大虎有些扭捏地說道，這是他第一次和妹妹以外的女生說話。

“真的嗎？我可以教你種花！”小笨瓜很開心，一雙明亮的眼睛笑成了月彎彎，她覺得大虎和他有些像，性格像，愛好也像。

“俺粗手粗腳的……”

“很簡單的，你一定可以……你也要記得教我種樹，不許食言哦！”

“等等，你們安靜！”

走在隊伍最前方的劍唯一忽然抬手，好似遇到危險情況，回過頭面向眾人異常嚴肅，大家的精神瞬間一緊，便聽。

“小許，聽說你最近和秋水峰的王姑娘交往得火熱啊，什麼時候我這個做師伯的能吃上喜糖？”

六人緊繃的神色頓時放閘，蚌埠住了，全都一臉幽怨看著劍唯一。

“師伯，你不要講這麼大聲啊！”

“啊？你沒聽清？”

許清揚：“……”

“嘿嘿，小許，說說！”這時，幾人都有些八卦了。

“咳，就是，你和我秋水峰的姑娘戀愛，我這個作為峰主的，可得關心一下。”雲晚板起臉，端起峰主的架子說道，臉上滿滿是八卦……

許清揚臉紅得和成熟的紅蘋果似的，囁嚅著說：“快，快了……回去就辦。”

……

半個月後。

葉書在房中，為符紙勾勒著線紋，染墨的筆尖忽地一顫，微微涼意帶著水汽混合泥土氣味迎面而來，輕撫臉頰。

他的目光穿過窗臺，凝望蒼穹，水霧混雜著淅淅瀝瀝的滴答聲為大山蒙上了一層面紗，喧囂中又帶著幾分寧靜。

下雨了……

噹——

黃呂大鐘聲響，前去剿滅牛山君的隊伍歸來了。

撐起一把油紙傘，葉書緩緩向山門走去，腳踩泥濘的聲音格外響亮。

噠！

噠，噠！

葉書腳下的步伐越走越快，風兒很鬧，因為他跑了起來。

然後，他丟掉了油紙傘，任由雨水拍打在臉上，順流而下。

一具具裹著白布的屍體陸續抬進山門，迎接的人，肅穆一片。

“風起峰峰主，百風。”

“秋水峰峰主，雲晚。”

“劍冢峰峰主，劍唯一。”

葉書一張張掀起白布，面無表情看著這些蒼白的臉龐。

但他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狂躁，負責維持秩序的年輕弟子勸阻道。

“這位師兄，還請不要打亂我們的工作，你的心情我能懂……”

“夏大虎呢？”葉書盯著這名弟子。

“師兄，你不要擾亂秩序，否則……”年輕弟子也惱火了，瞪著眼說道。

“老子問你人在哪！”葉書紅著眼，氣勢之暴戾，驚的年輕弟子連連後退。

“你別急，我看看……”

許久，年輕弟子合上名單冊忙道：“沒在死亡名單裡呢。”

葉書盯著年輕弟子，直到對方有些發毛，避開了他，他才垂下腦袋，洩氣般吐了口氣。

“麻煩讓一讓！”

迎面，幾人抬著一副擔架急匆匆走了過來。

葉書抬眸看去，發現上面沒有裹著白布，他只覺上面躺著的人有些眼熟，卻一時有些想不起來。

一名年紀有些大的弟子站在葉書身邊，不由搖頭感嘆：“這一仗，打得可真慘！”

葉書沒說話，只是靜靜凝望源源不斷送進來的擔架，那名弟子喟嘆。

“唉……就像這位，雖然人還活著，兩隻手沒了，眼睛也瞎光了，以後的日子可咋辦。”

葉書依舊沒說話，繼續凝望山門外。

那名年長弟子繼續感嘆：“唉……”

“你他媽煩不煩，”葉書回過頭，滿眼殺氣，“他以後的日子跟我有什麼關係？”

年長弟子一臉愕然。

“小書哥……”

“你他媽還嚷嚷？老子……”

忽然聽到一聲極其微弱的喊，本能想罵人，卻是愣了愣。

葉書低下頭，目光掃向劃過身邊的擔架，上面沒有蓋著白布，有一位奄奄一息的男人躺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