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章 初遇

【“不知道愛是什麼，就是想對你好，想對你更好。”——高楊】

林曉雲把她外婆屈指可數的幾樣遺物鎖進一個木箱裡後，就頭也不回地坐上了開往城裡的班車。

她看著車窗外鬱鬱蔥蔥的樹木倏忽而過，又把去往林宗耀家的路線在腦海裡過了一遍。

林宗耀在城裡住的那個地方她記得很清楚，叫勝利街，一條巷子走到底，他家就在巷尾的一個院子裡，院裡住了兩戶人家，他家在院裡的右側。

一個月前她就去過一次，為了給病重的外婆治病，她主動跟舅舅提出去跟那個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父親林宗耀借錢，但無功而返。

那天舅舅按照記憶中的地址，帶著她尋到林宗耀家時，林宗耀見到他們顯然很意外，但他鎮定幾秒後，就說，他們找錯了人，他不認識什麼鄧如雪，讓他們趕緊走！

他的母親王招弟更是氣焰張狂，說他們是騙子，叫囂著讓他們滾！

即便她掏出母親的結婚照，林宗耀看也不看一眼，堅持說不認識他們。

他居然敢說不認識她的母親鄧如雪？那她又是從哪兒來的？

林曉雲氣得眼珠子都要冒火了。

要不是舅舅及時拉住她，她是要撲上去跟他們掰扯掰扯明白的。

回家的路上，見她還氣鼓鼓的，舅舅也咬牙切齒地說，“他丫的，他們要是不狠心，能把剛生下來的你往茅坑裡丟？你可是他的親閨女。”

“你媽生你時難產，她人還沒有斷氣呢，你奶奶看你是個女孩，就急著要把你丟進茅坑給淹死！”

關於她的身世，她略知一些，就是舅舅說的那樣。每次聽到她剛出生時就要被奶奶丟進茅坑，她都會不自覺的打個寒顫！心裡有隱隱的怕。

“幸虧那天你外婆及時趕到，把你護在懷裡，並承諾會獨自把你養大，絕不會來找他們，他們才肯鬆手，讓外婆把你帶走。”

“這麼多年，再苦再難我們一次也沒有找過他們。現如今要不是你外婆病的嚴重，能借錢的地方都借遍了，實在沒有法子了，要不然我也不會帶你來。”

“還以為念在幫他們養大一個孩子的份上，他們多少能幫幫，誰知……”舅舅重重的嘆了口氣，狠狠的捶了一下自己的頭，“我就不該來！”

聽了舅舅的話，她更加憤怒，是她說要來的，她以為就是一線希望，沒想到錢沒有借到，還讓她見識到了人性的醜惡。

好歹也是有血緣關係的父女啊，怎麼可以如此絕情？

在那個可以子承父業的年代，她外公病重時，舅舅鄧如鋼才十歲，就由她的母親鄧如雪接了外公的班，進城來做了一名工人。

於是，鄧如雪在城裡遇見了林宗耀。據說，林宗耀對她母親鄧如雪是一見鍾情，兩個人相戀後很快就來了家裡提親。婚後第二年就生了她，誰料母親生她時難產去世，照片上的母親是一個笑顏如花的女子，很美。

奶奶說她是剋星，一出生就剋死了自己的母親，要把她丟進茅坑裡淹死，怕她給家人帶來災難。

外婆曾說，“你奶奶她哪是怕什麼剋星，她是嫌你是個女娃娃，耽誤你爸再娶生男孩。”

每次聽到外婆這樣說，她都要急，抱住外婆說，“別說她是我的奶奶，我沒有奶奶，我只有婆婆。”

她喊外婆“婆婆”。這時外婆就笑著將她摟進懷裡，喊她“心肝寶貝！”

只可惜疼她的外婆也去世了。

這些年，她和外婆，舅舅相依為命，

她母親鄧如雪死後，本來就病重的外公承受不了這個沉重的打擊，在不久之後也撒手人寰。

而外婆在面對自己的親人連線著離開人世後悲痛欲絕，身體也一下子被摧垮了。若不是因為有個小小的林曉雲嗷嗷待哺，外婆是一日也不想多活下去。

外婆和舅舅都疼她，長大的時光裡，她林曉雲雖然沒有父母在側，但她從來不缺愛。

可無奈他們的日子一向過得艱苦。那時舅舅未成年，家裡只靠外婆一人務農支撐家用，可想而知有多不容易。

要不是為了養活她，外婆也不會把自己累成這樣。她想到這裡，想到外婆所受的苦難，眼淚就“吧嗒吧嗒”往下掉。

為了救外婆，被逼到走投無路的舅舅偷了人家的東西拿去變賣。

舅舅被警察銬走的那天，外婆的病本是有了好轉的。但舅舅出了這樣的事情，外婆哪裡還能顧得上自己的身體，急火攻心之下，身體就更不如從前了。沒堅持幾天就含淚辭世了。

外婆走的那天夜裡，拉著她的手，看著她直流淚。

她知道外婆放心不下她，她抱著外婆也只能哭。

最後的時刻，外婆彷彿用盡所有的力氣，撫摸著她的臉，斷斷續續地說了幾個含糊不清的字，“雲兒，，平……平……安，長……大。”

那日在外婆的墳頭，她把頭都磕出血印子來了，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對外婆說，“外婆我答應你，一定會好好活著，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離開墳頭回家的路上，她就忿然下了決定，要回到那個原本就屬於她的地方。

高楊從學校打球回來，一身衣服都被汗水打溼了，正在院子裡洗臉擦汗。南方的六月末，天氣已經有些悶熱。

他低著頭，用毛巾擦乾身子，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拍門聲。但他沒有移步去開門，還是接著擦洗身子。

一向寡言少語的他，對交朋結友，迎來送往的事情沒有絲毫興趣，除了學習，學習，還是學習，偶爾打打球，他的生活內容再無其他。

他以中考狀元的身份進入重點高中重點班後，他就成了這個院子，甚至整個住宅片區響噹噹的人物，誰家孩子不聽話，都要說一句，“能不能學學人家高楊？”

即便是他平時不說話，見到街坊鄰居也從來不叫人，最多點點頭算是禮貌了。眾人也奉他為學習的楷模，偶爾放個屁，眾人都覺得“香”，散發著知識的氣息。連對門那個天不怕地不怕，刁鑽跋扈的王奶奶都要敬他幾分。

拍門聲又響了幾聲，力道更加強勁了，似乎帶著某種怒意，高楊聽出來了。他朝院裡看了看，指望著誰去開門，但此刻院裡的人都在屋裡。

隨著拍門聲又響了起來，他有些不耐煩了，丟下毛巾，三步兩步就跨了過去，張開修長的雙臂，“呼啦”一聲，把院門給開啟了。

他冷著臉，見門外站著一個女孩，仰著一張灰撲撲的臉，幾道黑印子印在臉頰上，活像一隻小髒貓。兩條辮子一前一後無精打采的耷拉著，只有那對圓圓的大眼睛還撲閃著一絲光亮，正愣愣地看著高楊。

見高楊也直愣愣的看著她，她神色慌張地抿了抿嘴趕緊低了頭，雙手揪住衣服的下襬退後幾步。

高楊注意到，她身穿一件洗的發白的花襯衣，灰色的褲子明顯太短了，吊在腰上，兩個腳踝光溜溜露著，腳上的那雙布鞋佈滿了灰塵，一看就知是個鄉下來的土姑娘。

她忽的又抬頭，飛快看了高楊一眼，隨後側過身子，進了大門，徑直往院子右邊的林家走去。

高楊回過頭，看著她瘦弱的背影卻有著一股倔強的勁兒，突然好奇起來，“這丫頭以前沒見過呀，她是林傢什麼人？”

這時，他聽到母親楊成玉喊他吃飯的聲音，他關好院門往家走去，頭卻一直朝著林家看。

他一隻腳剛踏進自己的家門，就聽到對門傳來一聲怒吼，“你給我滾出去！”

他急忙回頭，只見剛剛進來的那個女孩被王奶奶推了出來，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隨著她身體倒地的聲音響起，高楊心裡直呼，不好，她可能要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