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巡按和李初生的關係,吳罪無語了。

皇帝老兒你是懂推舉的,百官推個什麼東西出來你心裡不清楚?

難不成齊國京師的大官們個個都身清廉潔,不考慮避嫌的?

還是說做個順水人情,放人家來公報私仇的?

還整頓吏治,只怕皇帝自己都有問題。

吳罪心裡吐槽完,也只能既來之則安之,等待後續。

本來能逃亡的成功機率就不大,現在連巡按都來了,就更別想著逃跑了。

結果第二天早上,牢裡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走進了吳罪的牢房中。

“你便是吳罪?”

來人穿著一身玉色道袍,頭頂方巾,足踏皂靴。

年紀與李初生相仿,卻眉宇軒昂,留著一副美髯,翩翩儒人相。

吳罪正躺在草蓆上奮力修煉,聽到聲音後坐起來打量這人一圈,眼睛一眯,連忙起身行禮道:

“罪民吳罪,見過巡撫大人。”

“嗯。”

那人只是輕聲點頭,嘴角含笑,預設了自己的身份。

似乎身份被看穿,是在他意料之中。

吳罪也沒有露出得意之色,同樣面無表情,只是有些好奇。

堂堂巡按見一位囚犯,竟然不是命手下人去大牢裡提人,而是屈尊和犯人面對面,也不穿官服,真是一點架子都沒有。

還有周剛不是說聽到訊息,得過幾天巡按才來,怎麼今天就到了?

“你今年多大?”

巡按像是在聊家常,目光四下看了看,似乎在找可以坐的地方,但大多數的草蓆上都有血跡,只好重新站定。

吳罪不明白對方葫蘆裡在賣什麼藥,如實作答:

“今年二十了。”

“家中是做什麼營生的?”

“先父是殺豬的屠戶,先母病故的早,小人上了幾年私塾,但不是這塊料,本準備子承父業。”

“遠遊過嗎?”

“不曾,家貧,連縣城都沒出去過,走過最遠的路就是西郊一戶農家,幫先父抬豬。”

“可曾婚配?”

“曾有婚約,但未婚妻被大人的侄子截了去,聽說李家失火後逃了回來,又改嫁了他人。”

巡按沉默了一下,瞥了一眼吳罪:

“看來你也知道本官的身份了,聽語氣似乎頗有怨言。”

吳罪搖搖頭:

“已無怨言,事情都過去了。”

巡按冷笑一聲:

“也是,本官那表兄父子都死在了你手裡,氣也都撒完了吧?”

吳罪一語不發,只是面帶提防。

巡按轉為輕笑:“你是不是在想,以本官和他的關係,這次擔著巡按的頭銜審案,一定會對你不利?”

吳罪目光疑惑。

巡按又道:

“我那表兄,當初考不中進士,便以舉人身份來到這裡安家,甘願當他的土財主。

本官與他不同,進士初考不中,那就再考一回,只為了能報效朝廷,造福黎民。”

說到這裡,他遙對著京師方向拱手行禮。

倘若吳罪是個與此事無關的看客,定會拍手叫好,但現在他只是滿頭霧水,弄不清對方是裝出來的還是真的忠臣。

巡按放下雙手,在牢房中踱步:

“所以本官和他不是同路人,自小便是如此,我們兩個又差了七歲,關係可以說是有血親的陌生人。

老實說,他死不死,與本官無關。

陛下讓眾臣推舉本官出來,本官的第一想法也是謝絕避嫌,奈何家父一封書信,教我一定查個明白,本官只好領命來此,看看如何處理你是好。”

吳罪眸子微動。

巡按說了這麼多,似乎在表明他並非是完全的敵人,但也不是友善的。

他有點想不明白,堂堂巡按,為何要同自己囉嗦這麼多。

突然,巡按話鋒一轉:

“敢問你師父可還在縣城之中?”

吳罪恍然大悟。

原來是巡按了解了事情經過之後,判斷出他是一名修行者,便猜測他的背後存在師承,因而不曾小覷。

那麼之前那些如同閒聊般的話語,原來是在旁敲側擊。

吳罪念頭一動,佯裝不懂:

“在的,老師還在縣學教書,不曾離開。”

“還在掩飾!”

巡按似笑非笑:

“你知道本官說的是師父,而不是老師,你身為修行者,怎會沒有師承?總不能,是做夢夢到的吧?”

“罪民不知道大人在說什麼。”

吳罪始終裝糊塗,反倒像是在掩蓋自己有師父的事實一樣。

果不其然,巡按認定他必有師承,面色有些冷峻下來:

“你不說也無妨。

但本官提醒你一聲,不要覺得小小年紀能偶然踏上仙途,便可無畏無懼了。

我大齊立世兩百餘年,三教九流莫不服從。

除非你師父是天上的大羅神仙,否則我大齊照樣有辦法將其擊殺!

你當初沒有想著立刻逃走,也是明智之舉。

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照樣有辦法能抓到你。”

這句話是紅果果的威脅,吳罪適時流露出一絲畏懼,但也在心裡給自己提了個醒。

如今他雖是修仙者,卻在修仙者和凡俗的兩個社會中都是底層,還是個野路子。

就連凡俗都不大清楚,更別提那些近乎傳說中的高人隱士那一層面的東西了。

譬如大齊都有什麼手段,他一概不知。

說起來也怪豐谷縣地處偏僻,大部分人都還懷疑所謂修仙者不過是文人和教眾的杜撰罷了,只是聽說。

想來李初生也有這方面的考慮才會選擇在這裡落腳作威作福。

但不曾想吳罪穿越了過來,以煉氣三層的實力就毀了其美夢。

話說回來,吳罪從巡按嘴裡聽說了這些東西,就更好奇對方的目的。

“巡按大人,您到牢裡來,可不會是專門提醒小人的吧?”

巡按看向吳罪的目光有些讚賞:

“你還行,不算笨。

你的事情我都瞭解的差不多了。

百姓們都為你求情,本官可以選擇判你無罪。”

“但是?”吳罪出聲。

眾所周知,但是前面的話都不用管。

巡按繼續道:

“但是,本官不會這麼輕易地就放過你,在此之前,還需要你辦成一件事才行。”

吳罪就知道不會這麼簡單。

“敢問大人,是公事,還是私事?”

“私事!”巡按毫不避諱。

“大人要讓小人去做什麼?”

巡按反問:

“本官說之前,要砍你答不答應。

若是答應,有兩種下場,辦成了可活,辦不成你也活不了。

若是不答應,本官現在就可以將你斃命當場!”

“場”字剛說出口,牢房中突然出現一股罡風,氣勢雄渾。

草蓆翻飛,其中脫出一縷,掠向吳罪。

吳罪瞳孔微縮,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是恍然覺察自己的臉頰有溫熱的液體正在流淌。

他之前懷疑巡按敢隻身前來,大牢中必然還存在別的高手保護,沒想到巡按本人竟然就是一位修仙者。

而且從表現出的手段上判斷,要強於他許多。

可能是煉氣境之上。

殺他輕而易舉。

“似乎我沒有拒絕的辦法了。”吳罪表示認命。

“好!”

巡按並不意外吳罪的選擇,除非吳罪是個傻子,甘願去死。

“本官有話在前,要你做的事絕非易事,有性命之憂。

如非必要,本官不會出手相助,一切都要靠你個人應對。

若你事情辦成,本官免你身上一切罪責。

若你身死,本官也好回去向家父交差,也算給我那幾個年幼的侄子們一個交代。”

這一刻,巡按似乎很坦誠,甚至連最後這句都說了出來。

吳罪很喜歡和這種坦誠的人說話,當即行禮:

“小人必當竭力而為,接下來煩請巡按大人說說,具體要讓小人做什麼吧。”

巡按對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本官要你……越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