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李宏,自小聰慧機敏、博覽群書,可惜體弱多病,這些年精心將養,眼看著身子健壯些了,卻不想一場急病突如其來。

“回陛下、娘娘,五皇子突然頭疼難忍,以致視線模糊不能視物,臣已為他針灸,現下稍有些起色,只是還不能起身,否則便頭暈目眩。”

兩人趕到時,德妃已哭暈了過去,把人安頓好後,李治才急切發問:

“宏兒雖身子不好,但也從未如此,這到底是何病症?”

“這……”

這次來看病的不僅有太醫令,還有孫思邈。

他自從編完《唐本草》後,就被李治留在了京城,但他對官職堅辭不受,住在賞賜的府邸裡,一心著書立說,偶爾才會進宮。

相比太醫令的為難,他捋了捋胸前的長鬚,與蕭筱對視一眼,才道:“陛下,五皇子的病,究其根源,是遺傳之故。”

李治面色一變,“遺傳?”

“敢問陛下的頭風之症,第一次發病是何時?”

“是……在朕十七八歲時。”

李治臉色很不好看,回想起來,雖然自小小來後,他的頭風緩解了許多,但隨著年歲漸長,這兩年又有復發之勢。

原來……

“老朽看過宮中脈案,當年高祖和先帝就有頭風舊疾,如今五皇子亦出現了症狀,由此可見,這是陛下這一脈的遺傳病症,父傳子,子傳孫。”

“那為何朕那些健在的王叔們,還有其他皇子沒有得病?”

“回陛下,各人體質與生活習性不同,症狀有輕重,發病時間亦有早晚。臣在民間遊歷時,也見過類似家族病症,有些人甚至終身不會發病,但他的兒子、或孫子卻會突然發作。”

孫思邈也是一臉凝重,“說回五皇子,剛才老朽問過內侍,殿下之前經常挑燈夜讀,就偶有頭疼之兆,只是不及這回厲害。殿下未滿十四便已有數年症狀,怕是日後……年歲不永。”

年歲不永……

“放肆!”

李治倒退兩步,竟覺得頭也疼了起來,他勉強按耐,沉聲道:“朕亦有頭風頑疾,但此時不是好好的,爾等休得危言聳聽!”

“陛下恕罪,老朽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韙直言相告,只因深知身為醫者,有時哪怕窮盡畢生醫術,也是天命難違。陛下有宸妃娘娘和太醫令多年精心調養,亦無法徹底治癒,五皇子的病,我等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蕭筱在一旁聽得黯然,在現代,許多醫生有一句座右銘:有時是治癒,常常是幫助,總是去安慰。

醫生不是神,知有涯而病海無涯,見慣生死才知自己的渺小。

李治深深呼吸,才平靜下來,“是朕方才失態了,宏兒的病,就拜託諸卿了,務必全力醫治。”

“臣等遵旨!”

“孫神醫,有勞了。”

“老朽定會盡力。”

直到月上中天,看著李宏頭疼緩解,沉沉入睡,又安慰了醒來的德妃好一會,兩人才相攜離開。

李治一路都沒說話,直到回到紫宸殿,揮退眾人,才一把將蕭筱重重摟進懷裡。

良久。

“你早就知道,是嗎?”

難怪兩人剛認識時,她就半哄半騙讓他早晚練功;難怪自己有一點不適,她便那般緊張;難怪她每隔幾月就傳孫思邈進宮,為自己把脈看診。

是啊,她來自未來的異世,又自幼學醫,對他的遺傳病症應該早就心中有數。

“九郎,怪我嗎?”

“若不是你,我的身體,肯定不如現在,怕是早就敗壞了。”

李治不是不分青紅皂白的人,他鬆開她,雙手捧住她的臉頰,勉強笑道:

“小小,你告訴我,我還有多少年壽命?”

一路忍著的蕭筱瞬間破防,眼淚奪眶而出,“你別胡思亂想,你會長命百歲的,有我呢。”

李治將額頭抵上她的,“傻瓜,連孫思邈都說了,天命難違,便是天下至尊亦是凡人,逃不過生老病死。”

這次李宏的急病也把蕭筱嚇著了,不由自主想起歷史上的太子李弘,最後十幾歲便暴斃早逝。

明明他不是武氏所生,也不再是太子,甚至連名字都改了,難道還是逃不過命定的結局?

那李治……

想到自己自負醫術,殫精竭慮,卻還是救不了心愛之人,多年的壓力瞬間決堤,讓她哭到失聲。

哭得李治心疼不已,再不忍心逼問,只得將她抱在懷裡,輕輕搖晃著無聲哄勸。

蕭筱最後哭累了,頭昏腦脹趴在他胸前,只覺得昏昏欲睡,卻被李治下一句驚得回了神。

“小小,做朕的皇后吧。”

“嗯?”

蕭筱懵然抬頭,李治撫過她紅腫的眼皮,“從前我總覺得時間還長,可以用一輩子讓你回心轉意。現在卻怕餘生短暫,時不我待。”

他的聲音低低地,帶著哄勸和委屈,“小小,我心中只當你是唯一的妻子,但我想要個名分……”

蕭筱有些想笑,又有些心酸。

片刻才撥出口氣,“好。”

“當真?”語氣竟有些不自信。

她忍不住又眼中沁淚,“是我從前太膽小了,你說得對,我們以後要珍惜每一天,以夫妻的名義昭告天下,生同衿死同穴。”

李治定定注視她片刻,才終於笑了出來。

“好,往後餘生,你我夫妻,攜手共度。”

第二日,李治就在朝上,宣佈立宸妃蕭氏為皇后,命禮部選定良辰吉日,舉行封后大典。

同時又下了第二道旨意,封后之後,便啟程拜謁泰山,封禪告天。

一下兩件大事壓下來,不止是禮部,整個三省六部九寺,都忙得腳打後腦勺。

“封禪之事,九郎之前怎麼沒說過?”

“這其實是先帝一直以來的願望,只可惜臨死都未成行。六年前剛除掉長孫無忌一黨時,許敬宗就上表封禪泰山,我當時不置可否,現在卻想去了。”

李治拉過她的手,柔柔地笑了,“民間男女成親時,要拜天地,告祖宗。我想與你登上泰山之巔,以帝后的名義,一起告祭天地。

以後青史之上也會記上一筆,你我夫妻有天地為誓,諸神為證,與這煌煌大唐一樣,流傳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