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水壺裡的熱水,在火爐上翻騰,水蒸氣瀰漫出來,天空有些灰暗,雪的白,依然刺眼。

七八個人,擠在野火的小木屋裡,輕聲議論著什麼。每個人的眉間,都有極深的皺紋。

飢餓是這個世界的常態,人們在野地裡開墾出的糧食作物,因為災獸的破壞,往往十難收一。普通農民家庭看見災獸,哪裡敢驅趕,一家老小逃都來不及。

人往往只能依靠天生天養的食用植物和沒有災獸化的動物,來獲得食物。

但是,無法大規模種植作物,飼養的規模也就不可能太大,動物也要吃東西。甚至像戰馬或牛群,它們的食量很大,不能只吃青草,也要吃些糧食。

野火提出了一個問題,能不能擴大牛群和羊群繁殖,用少量的糧食換大量的肉食,划得來啊!

老白臉,搖了搖頭,“我們不敢養太多的牲畜!因為數量一大,就需要更大的牧場,而牛和羊很容易召來強大的災獸,我們只敢在自己熟悉的牧場放牧。這也是我們曾經想奪回北部森林的原因!”。

老族長把他的皺紋,又夾了夾緊,更深了,一下又老了五歲,“我們的糧食不夠,最多還有一個半月!冬天過後還有春荒,森林一直到五六月才能向我們提供食物。糧食一直是一個巨大的問題,這也是為什麼現在的城市最多也就一萬人口的原因,他們要依靠周邊森林裡的採集營地來供給,還必須有武士的保護。但森林的供給是有限的,一萬人口是上限。”

“森林部落怎麼度過春荒?”,野火問老白臉。長久的沉默,最後天叔沉重而緩慢的說,“老人們,會自己走進風雪!”。

眾人都沉默了!這是人類最原始的犧牲,一命換一命,換種族的延續。

“野地裡的兔子和狐狸,現在也少,打了也不夠”,老棍子有些幽怨,怎麼說著說著就有些餓了。

“這附近哪裡還能狩獵或者打魚,西邊不是有一條大河嗎?”,老棍子突然就開竅了。

野火突然想起來,在北部森林和南部森林的中間有一大片,大大小小的湖泊,如同一塊塊寶石,鑲嵌在森林間,在那裡他曾經看到過躍出湖面的大魚。

他決定去試一試,同時也讓武士們在森林裡圍獵一些兔子和狐狸,儘量讓他們從野地上獲得食物,這樣也能減輕些糧食壓力。

準備了兩天漁網,第三天憋壞了的五一獎章獲得者們,五十個武士們一出據點,就分做十個戰鬥小組,作鳥獸散。他們每一個隊伍中都有至少一位部落武士做為嚮導。二十天以後,他們將在北部森林的南端,一個叫做“藍寶石”的大湖邊碰頭。

在這二十天裡,他們要學會自己獲取食物,美其名曰,野外生存!武士們可不管那麼多,他們彷彿就是叢林的孩子,能奔跑在雪國的原野裡,比呆在城裡做木工,強一萬倍!

這群人裡面,要麼就是曾經在聖獸叢林間尋找生路的人們,要麼就是長年在這片森林裡生存的人們。

他們有信心在這二十天裡,穿越這片雪原,在湖泊邊相聚。

森林裡面的小動物們,開始瑟瑟發抖了,這些人都是神經病,怎麼追著我不放!一天下來就炸了鍋了,小動物們到處在逃竄,箭矢和飛矛漫天飛舞。看上去如同,森林的末日!

可結果呢?

到夜裡,往往是五個武士,圍著一隻孤零零被架在篝火上的兔子或狐狸,五雙露出綠色光芒的眼眸,讓人不寒而慄!

野火大人,現在更慘,他自持武力強大,能力又特殊,還是這森林的老人,生怕別人沾了他的光,這樣不公平啊,於是獨自生存。可這裡的小動物的速度有些快,再加上他射術其實也就那樣。現在,他正在恨恨的熬湯,一鍋純天然,無汙染,沒有一絲肉的,樹根燙。這是一種長的像松樹的植物,根莖中有一點點蛋白質,這還是老白臉告訴他的,說這玩意能吃。

看著這白白的燙水,感覺還很好吃的樣子,可能是餓的有點狠,一天都沒吃了。

結果他喝了一口,沒把自己苦死,這到底是做了什麼孽?讓我認識了,這個老白臉!

夜裡,風很大,“嘩嘩”的在蓋著頭的披風外響著,彷彿在嘲笑他的交友不慎!他驕傲的想著,明天看我大發神威!

第二天夜裡,野大人大發神威的在刨一棵巨大好似松樹的根,綠色的眼睛在黑夜裡如同鬼火。

喝著溫暖而又苦澀的松根湯,他舒服的呻吟了一聲。他不斷的寬慰自己,這叫憶苦思甜,生活會一天天好起來的!他把自己的小寵物拿到眼前看了看,小寵物“嘰嘰”的叫了兩聲,聲音很虛弱。這個小東西是真的堅強,死也不喝這“憶苦思甜”湯,你可不能死啊!他到了佛主割肉喂鷹的故事,想著要不要學一學,搖了搖頭,我還是先去夢裡問問他!

第四天,很多小組都餓的有些飄飄欲仙了,突然一個訊息在林間遊蕩的眾人中傳開了。文正那小子發現的,蚯蚓可以吃!在林間的清泉裡輕輕地洗乾淨,散上一些鹽花,在炙熱的石板上兩面烤一下,那簡直就是人間美味。找樹葉多的坑,往下挖就有,一個個有胳膊那麼粗,肉肉的,又溫柔,又美味!還附送一顆黑色的小晶石,吃一,送一,這世間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嗎?

於是森林的小動物們解脫了,蹲在遠處看著,男男女女的武士用他們的神力,在森林裡到處掏坑。林地裡面本來優美的雪景,變成了一堆一堆的黑泥堆,顯得分外零亂和悽慘!然後,一堆堆的火焰,映出人們幸福的笑容。老棍子那破鑼嗓子的嚎叫,傳出老遠,“真的太好吃了”!

可落單的野大人,很不巧的沒有聽到。直差一米,聲音消失在他的身旁,他帶著他那奄奄一息的小寵物,漂浮在森林裡,雙眼的綠已經深沉了。

二十天後,當所有人滿面紅光,滿嘴流油的,欣賞著碧藍的湖水。

一個,瘦弱的身影,虛浮的出現在森林的深處,他消瘦的臉龐,寫滿了堅毅;深綠色的眼眸,如同雪色背景上的明燈;他滿懷悲痛的,埋葬了他的寵物;一根枯木,支撐著他,鼓勵著他,走下去;“憶苦思甜”湯,是他生命裡最痛的禮物。魚,是他最初和最後的夢想。

武士們發現他的時候,他輕的就像一根草,那孤傲的嘴唇顫抖著說,“吃。。。吃。。。吃的。。。有。。。嗎?”

人們拿出吃的,他吃的很小心,吃的很認真,淚水流滿了臉龐,“這究竟是什麼?怎的如此美味?”

沒有人笑他,聽到他這二十天是靠著樹根走過來的,人們無比崇敬。這哪裡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啊!這是牛才能做到的啊!

牛啊!

所有人都在身後豎起了拇指,滿臉尊敬,滿心歡喜,幸好我們有文正啊!

文正被眾人看著,有些臉紅!

只有老白臉,本來還很紅潤的臉色,聽到野火大人居然是靠樹根湯,才熬過了二十天?他臉色“唰”的白了!那玩意能吃一次,那玩意能頓頓吃嗎?

完球了!

半天后,野火才回過氣來,問身邊給他食物的人,“你給我吃的,是啥?很好吃啊!”。

“嗯!是蚯蚓,好大的蚯蚓。肉肉的,滑滑的,黑黑的,我也覺得很美味!”,那小子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野火,愣住了,一個人在那裡坐著,淚水又一次落下,居然是蚯蚓啊!

藍寶石湖面在冬日裡,居然沒有結冰,湖面還蒸騰著水汽,湖邊的水草茂盛,雪花落在湖面上就被融化,變成了一滴水,融入了這碧藍的畫面。

人們在林間砍樹,結筏,然後四個武士抬起,踩過林間落葉上鬆軟的雪面,將一支支木筏整齊的排列在湖邊的雪地上。

野火,往湖水裡扔了上百顆石子,等待了好久,也沒見什麼危險,就先讓人將一條木筏推入水中,他一個人登上去,用槳葉輕輕地劃往湖水之中。他的身上綁著草繩,如果有變,人們會飛速的將他拉回岸邊,他現在最輕。

野火解下身上的麻網,用力一拋,麻網散開,在邊緣石塊的重力落入水中。等了一下,野火用力拉起,網兜裡面居然有七八條魚在奮力掙扎,興奮的對岸上揮手。

他在笑,岸邊的武士們也在笑,在湖面上,在風雪裡,在這碧藍的湖面上。

野火轉過身,看向這廣闊的湖面,要知道在這廣闊湖面的後面,還有很多這樣的湖泊。

縱隊聯軍,將要在這裡,向天再借五百噸糧食,度過這第一年的春荒,他沒準備打欠條,也不準備還。

但他讓所有武士們,把小魚都放掉。

因為,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載物之厚。

他們有敢問天借五百噸的膽!

冬季,真的是一個捕魚的完美季節。魚兒們都在雪地裡,凍的硬邦邦的,堆的像小山一樣。

武士們的笑容,如同冰川上的野雛菊,雜亂,粗糙,雄渾而美麗。

小夥兒打魚,姑娘們將魚裝進雪橇上的竹簍裡,到處洋溢這歡聲和笑語。幸福就應該是這樣,簡單,質樸 。

看著他們,正在撒網的野火想到,汗水,其實是甜的,它不苦!

苦!為什麼他突然想到了憶苦思甜,想到了那碗湯,他又一次哭了,在風雪裡的湖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