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二十五年(公元1845年),正值青春飛揚的李鴻章,憑藉著父輩與一代宗師曾國藩的同年交情,毅然決然地拜入曾大師門下,每日裡穿梭於曾府與報國寺之間,如飢似渴地探究著治國齊家、修身平天下的義理之道。彼時,曾國藩身患肺疾,卻依然寄居寺中,與眾經學大家如劉傳瑩等人共探經典奧秘,於傳統桐城派姚鼐提出的義理、辭章、考據三大治學原則之上,獨樹一幟地增添了“經濟”這一維度,也就是如何將學問應用於社會實際,實現經世濟民的偉大理想。

李鴻章與恩師曾國藩的關係匪淺,二人不僅是朝夕相處的師生,更是砥礪學術、共謀天下大計的摯友。在這段歲月裡,李鴻章不僅深深浸潤在曾國藩深厚的學術薰陶中,更接受了一項重大任務——按照新的治學宗旨編纂整理《經史百家雜鈔》,這讓曾國藩對其刮目相看,連連稱讚李鴻章是難得一遇的棟樑之材,具有大展宏圖的潛力。

在曾國藩眼中,李鴻章與同期中進士的郭嵩燾、陳鼐、帥遠鐸等人一道,被譽為“丁未四君子”,這份榮譽足以見證他在學術界與政界的雙重卓越。時值太平天國運動烽火連天之際,兩位翹楚各自歸鄉組織團練,曾國藩毫無保留地將自已的湘軍編練心得悉數傳授給李鴻章,那份傾囊相授的熱情和期許,宛若一顆明亮的北斗,照亮了李鴻章未來的征途。

在那個風雨飄搖的咸豐年間,年輕的李鴻章甫入曾國藩的幕府陣營,其才情出眾、傲骨嶙峋的特質早已顯露無疑,彷彿一把未經雕琢的寶劍,鋒芒熾烈,但要成為獨當一面的干將,還需要一番爐火純青的錘鍊。曾國藩這位江湖大佬深明此理,為了打磨這塊璞玉,他特意安排李鴻章參與到核心決策的旋渦中,讓他與胡林翼、李續宜等一眾大佬平起平坐,共商大事。

湘軍幕府裡臥虎藏龍,諸如舌戰群儒的李元度、智謀百出的左宗棠等,曾國藩常暗中導演一場場唇槍舌劍的好戲,讓李鴻章在辯論場上碰壁折衝,以磨去他的稜角,教會他低調行事。而對於李鴻章的一些小毛病,曾國藩更是親力親為,親自示範。聽說李鴻章貪戀床笫溫暖,常常賴床不起,曾國藩便擺出了晨鐘暮鼓的架勢,每日等到幕僚們齊聚一堂,才肯用膳,成功逼迫李鴻章養成了早起的習慣。每當李鴻章流露出浮誇言行博取眾人眼球時,曾國藩總會適時敲打,反覆灌輸一個“誠”字的為人之道,告誡他唯有真誠才能贏得人心。

每逢困厄時刻,曾國藩就像一位講述江湖秘訣的老俠客,總要演繹一番“挺”字訣的精髓,讓李鴻章領略何謂逆境中的堅韌不拔。曾國藩的苦心教誨和點滴滲透,漸漸改變了李鴻章的觀念、脾性和生活方式。李鴻章感激涕零地說:“我拜過的師傅多如牛毛,但從沒有人像這位老先生這般善於教導,他隨時隨地、每件事上都有所指點,讓我受益無窮。”他還感慨萬分地補充:“以前輔佐過那麼多主公,卻一直找不到方向,如今跟隨曾老就像是拿到了人生的指南針,真是收穫頗豐,境界大增啊!”從此,李鴻章在曾國藩的引領下,逐漸成長為一名縱橫捭闔的亂世英豪。

在那段風雲激盪的年代,威名赫赫的李鴻章大人,有著一個讓人津津樂道的獨特嗜好——抽菸。坊間傳聞紛紛,有人說是水煙,有人斷定是旱菸,真相猶如雲遮霧繞般撲朔迷離。直至一幅中年時期的李鴻章在天津豪宅的生活照曝光,謎底才揭曉:照片中那擺放於茶几上的正是象徵著剛毅果決的旱菸具。

李鴻章大人嗜煙如命,悠然自得間,卻也因此導致痰液頻生。傳說在馬關春帆樓那驚心動魄的談判桌上,狡猾的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為示禮遇,竟特地為他備置了一隻精緻華美的花瓷痰盂。美國文豪斯特林·西格雷夫曾在書中繪聲繪色地描述:“李大人腰間掛著一隻神秘的小袋子,袋子裡藏著的是一隻袖珍痰罐。每當他喉嚨不適或是鼻腔需清理時,便會瀟灑地取出罐子,那一串咕嚕作響的清理聲音,聽者無不寒毛直豎。”

即便是跨越重洋,踏上歐美大陸的土地,李鴻章大人也依舊煙不離手,吞雲吐霧間盡顯大國重臣的從容不迫。然而,儘管他對於菸草的熱愛溢於言表,但對於萬惡的鴉片,李鴻章的態度卻是格外堅定,絕對零容忍。他曾嚴厲訓斥在北洋水師學堂任教且染上鴉片癮的翻譯家嚴復,彰顯了他的鐵腕與正義。

在外交舞臺上,李鴻章同樣秉持原則,他不僅在私下裡嚴令禁止鴉片,更在眾多國際聚會上公開反對鴉片貿易,尤其在英國人面前,他毫不掩飾地揭示鴉片給中國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那份愛國情懷與強硬立場,贏得了無數國人的尊敬與讚譽。

就在風雨飄搖的大清帝國末年,一代權臣李鴻章病入膏肓,卻依然心繫江山社稷。彌留之際,他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召來親兒李經述,口中念念不忘強國之路,親手口授遺詔,字字泣血,力薦袁世凱接掌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重任,誓要延續改革維新的火種。

與此同時,李鴻章怨恨難消,氣息微弱卻仍咬牙切齒,痛斥山西巡撫毓賢之愚行,此人頑固排外,誤國害民,成為他心中難以釋懷的遺憾。

直隸藩司周馥,這位追隨李鴻章數十載的老部下,在恩師垂危之時守護榻前。在李鴻章離世前一天,他身著壽衣,雖已無法言語,但仍存一絲清醒。待至翌日午時,雙眸仍炯炯圓睜,似乎尚有未了心願牽絆。

周馥淚眼婆娑,緊握李鴻章的手,悲痛問道:“老先生,您還有什麼牽掛,難以割捨離去?您未竟的事業,我們定會繼續,願您安心離去吧!”此言甫落,奇蹟般地,李鴻章雙目陡然睜開,嘴唇微動,眼中閃爍淚光,似有千言萬語未能傾訴。

周馥輕柔地替他拭去淚水,一邊呼喚,一邊安撫。隨著他的撫摸和安慰,李鴻章終於安詳閉上了雙眼,淚水滑落的瞬間,彷彿是最後的情感宣洩,隨後那股承載著國家命運與個人理想的磅礴氣息逐漸歸於平靜,直至氣絕,靈魂升騰而去,留下滿室哀榮與傳奇餘韻。

在這個光怪陸離的晚清時代,李鴻章這位充滿爭議的傳奇人物,如同天邊翻滾的風雲,半邊映襯著陽光,半邊籠罩在陰影之下。

一方面,李鴻章在與列強的周旋中,展現出堅韌不屈的一面。面對壓迫與不平等條約的重壓,他猶如逆風而行的猛士,儘管背後是孱弱的祖國,前方是鐵血的強敵,他仍據理力爭,試圖捍衛民族尊嚴。聯手曾國藩等一代英豪,他勇挑大樑,發起洋務運動,力圖振興華夏,這無疑是其順應潮流的進步表現。而在甲午海戰陷入困境時,他竭力尋求和平解決之道,避免更大損失,甚至在八國聯軍兵臨城下之際,孤膽赴京,挺身而出,獨自承擔起與列強談判的重任。

另一方面,李鴻章的命運並非總是順風順水,他的抉擇也屢遭後世非議。比如在塞防與海防戰略的選擇上,他傾向於加強海軍建設,卻忽視了邊疆防衛的重要性,釀成了“塞防之爭”的歷史憾事。而在日本步步緊逼的1885年,《中日天津會議專條》的簽署,如同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賦予日本插足朝鮮的特權,埋下了日後衝突的伏筆。尤其在甲午海戰中,由於戰略指揮的失誤,北洋水師在威海衛遭受滅頂之災,使李鴻章揹負了沉重的歷史責任。

此外,在早期鎮壓太平天國的烽火歲月裡,李鴻章及其領導的淮軍、湘軍雖取得了勝利,但殺伐過重,造成了大量無辜生命的喪失,這一黑點如同烙印一般,永遠刻在他的生命冊上。

時光荏苒,轉瞬即逝,晚清那個動盪的年代,流傳著一則犀利而又深入人心的佳句:“宰相合肥,天下瘦骨;司農常熟,世間荒蕪。”這前半句直指那位權傾一時的李鴻章,雖然其中不乏誇張與諷刺的色彩,但李氏家族積累的財富確實堪稱天文數字,讓世人驚歎不已。

容閎,這位活躍在近代社會舞臺的先驅者,在其回憶錄《西學東漸記》中披露了一個震撼的秘密:李鴻章私下裡積累了高達四千萬兩白銀的鉅額資產,打算留給子孫後代享用,這個數目在當時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另一邊,那個極具影響力的思想家梁啟超,在他的《李鴻章傳》裡雖然沒那麼誇張,但也確認李鴻章坐擁百萬金銀,那可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關於李鴻章家財的實際總額,坊間版本各異,至今仍是個謎團,但無可爭議的是,李家兄弟六人在安徽老家合肥可是瘋狂囤積田產,建起了氣勢恢宏的莊園豪宅,堪比世外桃源。隨著時光流轉,合肥李氏的觸角悄然蔓延至廬江、蕪湖、安慶,乃至繁華都市上海、帝都北京、港口天津,乃至遙遠的東北大連,每一處都留下了李氏家族深深的印記,他們儼然成為了那個時代富可敵國的豪門貴族。

追溯過往,在那與太平軍激烈交鋒的歲月裡,李氏一門早已秘密鯨吞土地近六十萬畝,這一壯舉無疑夯實了他們龐大帝國的基礎。

李鴻章這位身處權力旋渦的核心人物,對待維新運動的態度可謂是波詭雲譎。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的初春,光緒帝下令總理衙門傳喚維新派領軍人物康有為進行密談,李鴻章赫然在列。在這場氣氛緊張而又微妙的對話中,幾個時辰過去了,李鴻章始終保持沉默,直到康有為擲地有聲地提出“變法必先改律法、更新官制”,他才丟擲了一句看似平淡實則深藏玄機的質問:“若是六部全都廢除,那所有的舊例難道都要拋棄嗎?”雖然沒有直接表明立場,但這輕輕一問,卻昭示著他內心的波瀾。

李鴻章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裡卻與康、梁維新派保持著緊密聯絡。在轟轟烈烈的“百日維新”開啟之際,他猶如幕後智者,悄悄伸出援手。當榮祿、剛毅等保守派意圖彈劾康有為時,李鴻章猶如情報高手,兩次秘密通報康有為,助其避開致命一擊。

在遠離公眾視線的私人空間裡,李鴻章對維新變法的許多舉措頻頻點頭,對康有為更是給予了有力的庇護。在籌備京師大學堂這一劃時代創舉的過程中,他獨具慧眼,曾向主持此事的孫家鼐提議邀請康有為擔任總教習,儘管這個提議未能如願落地,但李鴻章的影響力並未減弱。他與孫家鼐合力保薦了一位至關重要的人物——美國人丁韙良。這位西學造詣深厚的丁韙良最終擔任了京師大學堂的西學總教習,正是得益於他們的大力舉薦。丁韙良日後回憶道:“戊戌年推行的各項新政之中,李鴻章最為推崇、全力支援的就是創立京師大學堂,他認為這是關乎國家未來最關鍵的一環。”

戊戌政變的風暴過後,李鴻章這位亂世中的老狐狸,卻在暗地裡扮演了保護者的角色。張元濟,這位因投身維新而被朝廷無情革職的才子,得到李鴻章的關注。他不僅派出心腹送去溫言慰問,更委託商界巨擘盛宣懷在上海為其鋪設退路,安排了一份安穩的工作。而對於遠走海外的康有為、梁啟超,李鴻章亦默默寄予厚望,希望他們能在異國他鄉繼續推動改革大業。

風起雲湧的宮廷鬥爭中,一封封彈劾李鴻章的奏章擺在了慈禧太后的案頭,她親自質問李鴻章:“外界都說你是維新派的人。”李鴻章坦然回應:“太后,臣的確與維新派的理念有所共鳴。廢立之事,臣未曾涉足,但倘若過去的舊法真的能讓中國強大,那也不至於至今仍在沉痾中掙扎。主張變法的都被扣上‘康黨’的帽子,臣承認自已就是其中之一,因為臣明白,唯有變革,中國才有出路。”慈禧聽罷,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李鴻章內心深處同情並支援維新運動,然而他亦是一位深諳官場生存之道的智者。面對“帝黨”與“後黨”間的殘酷較量,加之與支援維新的翁同龢多年來的恩怨糾葛,以及甲午戰敗後自身受到的冷遇,李鴻章始終在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只在確保自身政治安全的前提下,悄無聲息地援助維新派,他深知,在這個風口浪尖的時期,任何一點不慎,都將帶來覆巢之禍。

李鴻章猶如江湖中的絕世高手,憑藉其卓越的智謀和手腕,位列“中興四大名臣”之一,與曾國藩、張之洞、左宗棠共撐起一片天地,被慈禧太后譽為“中流砥柱,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在內平定叛亂,穩定朝綱,在外斡旋列強,維持和平。西方世界更是將他推崇為“當代三傑”之一,冠以“東方俾斯麥”的稱號,可見其在國際舞臺上影響力之深遠。

英雄背後總有不堪回首的一頁。李鴻章身為洋務運動的領軍者,也曾代表清政府簽下一系列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這筆賬自然讓他揹負上了沉重的歷史罪責。再加上個人品行方面的瑕疵,如貪腐傳聞及決策上的重大失誤,更令他成為輿論批判的焦點。

李鴻章一生的經歷與貢獻,盡數收錄於《李文忠公全集》這部煌煌鉅著之中,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對他的評價也隨之起伏波動,既有對他中興之功的高度讚揚,也有對他失誤之過的深度剖析,正所謂“譭譽參半,功過難分”。

(全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