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 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凌婉極其費力的睜開眼。
看到的不是雲妃惡毒猙獰的面孔，也不是倒在血泊中的母親，兩個嫂嫂，翠玉，碧釵，侄女凌月， 總管太監凌忠，襁褓裡的剛滿月的小孫……
而只是夫君周衡坐在她的床榻前！
周衡身著紫色的朝服，腰上束著一塊緋色的銅錢形狀的大木牌， 一副朝官打扮。
一頭黑髮用白玉簪子簡單的挽了一個高髻在頭頂，面龐說不上多年輕有朝氣， 但絕對不是她臨死前所見到的那般蒼老。
“婉兒，你醒了……”
見她醒來， 周衡的臉上也不見什麼驚喜的神色，似乎還有一縷淡淡的失望一閃而過。
凌婉舉目輕掃，確定自己也不是在漓陽皇宮的祥福宮。房裡的擺設竟是與當初她在周府時的寢房一模一樣！
再看門口，兩個丫頭翠玉和碧釵的普通穿著，清秀年輕的容顏，內心的震撼無言可喻！
“婉兒， 我有件事情， 想要和你商量……”
周衡的神情透著幾分為難。
“前幾天和夏先生一起赴宴，夏先生勸我……”
周衡停頓了一下，抬起了頭。
“夏先生說，從古到今，延綿子嗣都是重中之重。
一個家族的衰敗，絕大多數原因是因為子嗣能力不夠，下一代不如上一代。”
“夏先生說，我應該……”
周衡嘴裡的夏先生，指的是新君劉訓的老師，大儒夏丁一。
凌婉聽著這些前世已經聽過一遍的話，指甲摳進了掌心。
原來她不是沒死成，而是重活了一世！
或許是她的悲慘遭遇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吧！再給她個機會重來一次！
真是萬幸！
凌婉垂下眼皮，接過周衡的話。
“你應該多多納妾，開枝散葉，對吧？”
周衡一驚:
“你，你怎麼知道？”
居然能猜透他想說什麼， 還一個字都不差！
凌婉嘆了口氣。
她能告訴周衡現在已經是她凌婉的第二世了嗎？
她能告訴周衡她恨自己沒有重生在遇見他之前嗎？
這顯然都是廢話！
凌婉緩慢的從床上爬起，在周衡有些驚詫的目光中慢慢走到衣櫥前。
短短的幾步路，她走的跌跌撞撞，腳步虛浮的就像隨時能騰空飛起。
周衡撇過頭，不願再看。
凌婉開啟櫥門，淅淅索索翻動了一陣子， 抱出一隻小小的紫檀匣子走到周衡面前。
“君子不可食言， 當初你對我的承諾，我可都是記著的。”
手指顫顫開啟匣子， 從裡面拿出厚厚的一疊信交給周衡。
周衡臉一下子就白了。
自己做過的承諾， 又怎會忘？
根本不需要看！
“婉兒，”
周衡悻悻，將信推了回去。
自己曾經的山盟海誓，雖然不是字字句句記在心，但其感人程度大致能回憶起來。
真的不適合現在來翻閱！
他已經不愛這個女人了。
可畢竟她也是兩個兒女的母親，此時又病重，多少有些不忍。
算了，還是緩一緩吧。
周衡權衡之後，開口:
“今天的話，純當我沒說……”
凌婉也不客氣，點了點頭。
“好。”
多一個字都懶得說。
周衡碰了壁，又不好怪凌婉，只能黑著臉走了。
後院西廂房， 丫頭翠玉和碧釵高興的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主子一病不起，在床上不省人事躺了七八天，現在又好端端活蹦亂跳了！
“我明天就去大恩寺還願！不把頭磕出血我都不起來！”
翠玉抹著眼淚對碧釵說，
“你就別去了，好好照顧小姐！”
碧釵點頭不迭。
“好！ 我明天給小姐做好吃的！ 讓她好生的補補身子！”
凌婉看著兩個從孃家帶來的丫頭眼裡也是淚光。
上一世， 這兩個小丫頭對自己忠心耿耿， 可最後她這個無能的主子卻連累了她們，年紀輕輕就命赴黃泉……
激動的情緒平復之後，碧釵想起剛才在門外聽見的話，又忿忿不平。
“姑爺也真是過分！
小姐病了這麼長時間， 他只來看過一次！
屁股都沒落板凳，看了幾眼就走了！
今天小姐好不容易醒來， 還沒緩過氣， 姑爺居然就開口說出這樣的話！
真是太令人寒心了！”
翠玉也是氣的腮幫子鼓鼓。
“就是！
以前小姐剛剛下嫁過來的時候，姑爺多殷勤啊！
現在有身份了，混出個人樣了，就不把小姐放眼裡了！
那寡婦生的小孽障進門才多久？這就又要娶妾了！
再接下來還會做出什麼， 我都不敢想！”
翠玉口中寡婦生的小孽障，就是春節前周衡領回來認祖歸宗的大兒子周鼓。
是周衡和寡婦私通所出。
當初因為覺得不光彩， 一直寄居在寡婦的孃家， 由周鼓的外婆帶。
半年前新帝繼位，周衡當上了侍衛司步軍都指揮史， 也就是京城步軍最高長官， 覺得自己翅膀硬了， 迫不及待就讓周鼓進了門。
凌婉一夜之間就多了一個八歲的兒子，還是個特別忤逆調皮的，每每家裡家外闖禍，讓她心力交瘁頭痛不已。
這次大病，正是和周鼓有關。
“要不是這個小孽障，小姐怎麼能病的這樣重！”
翠玉想起周大少爺就氣的牙癢癢。
“這麼冷的天把小姐推進池塘裡， 別說小姐因為操勞身子一直弱，就是個膘肥體壯的年輕人也受不了啊！
我都恨不得直接把他拿刀給剁了才解氣……”
何止翠玉， 凌婉想起周鼓這個孽障，也是恨不得食其肉吞其皮！
前世正是周鼓冒充敵軍襲營殺死自己唯一的兒子周長順！
虧她以為人心能換來人心，把周鼓當成自己的親兒子教養！
“小姐， 可真要把眼睛擦亮了！ 好好看看這一家子的嘴臉！ 您為這個家操碎了心， 落下了一身的病， 可你看看這個屋子裡的人， 有哪個是真心為您的？”
“少爺才三歲，小小姐剛滿一週歲， 要是您有個什麼好歹， 少爺和小小姐可怎麼辦……”
重生一世， 看到了結局。
就算現在翠玉和碧釵不提醒，凌婉也不會再向前世那樣傻。
凌婉在梳妝檯前坐下，招呼兩個丫鬟為她梳妝打扮。
銅鏡中的自己消瘦的脫了相， 只是眼神清澈有神， 臉色也還算好。
前世她以為自己為家操勞才導致憔悴羸弱，周衡是不會嫌棄自己的。
可結果周衡卻趁著她一病不起時就把上官雲那個毒婦納進了家門！
從此三千寵愛給了那毒婦，任由那毒婦一刀刀砍向自己，直到將她淩氏滿門趕盡殺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