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雲府書房內。

“父親,你怎麼回來這麼早,君王沒有為新科狀元設宴嗎?”

“設了,但是人沒了。”雲將軍三步跨進了書房,雲憶上前幫忙脫掉父親厚重的寬袍,搭在了書架上。

雲將軍,姓雲,名千凌,幻龍城第一大將軍。

雲憶看了一眼不太尋常的父親:“人沒了?是跑了還是消失了?還是死了?”

雲千凌抖了一下袖口,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似乎在逃避著什麼:“憶兒,今夜還要出去嗎?”

“父親,我......”

雲千凌坐了下來,抓起桌子上一隻破舊的毛筆把玩:“想去就去吧,玩不了幾天了。”

雲憶嘟了一下嘴巴:“父親,你說狀元郎人不見了嗎?”

“是,他不想參加宴席,”雲千凌看著手中的破毛筆。

“好厲害啊,君王的宴席都可以走人啊?那你看見他長什麼樣了嗎?”

雲千凌把破舊的毛筆在指間轉了幾圈,笑道:“看見了......一點點,和你一般大。”

雲憶尷尬的咳了一下:“哦,少年老成。”

“年少有為。”

“哦,年少有為,不是沒爹就是爹太厲害了。”

毛筆從雲千凌的指尖滑落,落在桌上彈出答答的聲音:“憶兒,為父一直都沒有約束過你,讓你憑著本性長大,可不是讓你憑爹的。”

“我知道,我的本性好的很。”

雲千凌笑了:“呵,好的很,才多大?竟找不三不四的人,你......”

“子歸叔說我都可以生孩子了。”

“胡說,婚還沒成和誰生,你玩的時候小心一點,不要哪天突然來一個孩子,管我叫爺爺。”

雲憶哦了一聲,遞了一杯茶到父親手邊:“我知道的,我還沒長大呢,不能有兒子。”

雲千凌瞪了一眼兒子,吹了吹杯裡的茶,慢慢抿了一點:“涼的?”

“以為父親回來的晚,所以忘換了。”

“無妨,不隔夜就可以。”雲千凌滿口而飲,一杯涼茶見了底。

“是隔夜的,”雲憶提起一個紙簍放到父親腳底。

“!”雲千凌一愣,看了一眼腳下的紙簍,喉嚨滾動,抿著嘴,嚥下了嘴裡的餘茶:“不用吐了,來不及了。”

雲千凌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書,翻了起來。

雲憶端詳著父親,嘴唇偷偷上揚:“父親,你怎麼不給我找個後孃啊?”

“......”

“我不會介意的,我娘都沒了十五年了,哪個男人不三妻四妾呢?我給你找一個吧?”

雲千凌翻了一頁,一目十行的看過:“你找了多少個了?你是在給你找還是給你爹找?水蛇腰,削肩膀,以後不許再往府裡帶,別人看見像什麼樣子,我一個將軍的臉是這麼丟的嗎?”

“也是,是不能正大光明往府裡帶了,下次套個麻袋。”

哎!造孽啊!

雲千凌翹起二郎腿:“別找了,後孃會虐待兒童的,你還沒長大,有了後孃,為父是陪她看魚還是陪你掏鳥窩啊?”

雲憶噗嗤一聲笑了:“父親,你說我怎麼一點都不像你呢?我會不會是你抱養的?”

“不是抱養的,三碗糙米換的。”

“那你可是虧大了,換了一個不像你的。”

嘩嘩譁,書頁一頁頁的翻過,雲千凌道:“不虧,至少我不怎麼寂寞了。”

“那父親,我還是不要去學什麼仙術了吧,我走了你會寂寞的。”

雲千凌拿起空茶杯敲了兩下:“那我還是選擇寂寞吧!”

“可是父親,我不想離開你,我沒長大,”雲憶提起茶壺,給他老子倒了一杯隔夜茶。

“縹緲峰上有很多寶貝的,聽說弟子三千,女弟子佔一半。”又一口喝完了隔夜茶。

“不相信,修仙都禁慾的。”

雲千凌已經將一本書看完了,又換了一本,漫不經心的道:“那你以為修仙是逛窯子啊?”

“成仙得道多沒意思啊,我想還是做人逍遙。”

雲千凌放下手中的書本,眼神一勾,示意他坐下:“為父不是讓你去修仙,只是想讓你學學禮儀和仙術,日後也好替父上戰場啊!”

雲憶用腳勾過一把椅子:“我的武術很差嗎?”

“不差,花拳繡腿的,很好看。”

雲憶屁股擰了一下,椅子太硬了,他嘟起嘴巴:“還是不想去。”

“好啊,留下來,成婚吧!我明天就去和夢大人商量。”

“別,我還是去縹緲峰吧!”

雲千凌摸了一下雲憶的小辮子:“去吧,玩幾天,三日後就出發,三年五載就可以回來了。”

……

茫茫蒼穹一滴淚,落入塵埃九萬里。

三萬年前,有一方荒蕪的地方,無花無果亦無生命。

突然有一天,朦朧的蒼穹落下了一滴眼淚,這滴眼淚落入的地方忽起一座峰,自名為‘縹緲峰’。

眼淚便化作了峰中的一個寶貝,據說此寶可以保屍體永不腐爛,可以讓耄耋老人重回青春,讓醜女變傾城,甚至可以讓人擁有千年壽命,等等......

如此云云,也是後人猜測而言,沒有一個人真正的見過此寶,也不知道它叫什麼,到底幾分真假,便不得而知了。

後來,這座峰上長出了奇花異草,縹緲峰附近的地方也慢慢有了人,有了城,有了國。

再後來,有人便來到了縹緲峰,第一個人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已經無從考究了。

但是聽說他一直守著那個寶貝,死後交給了自己的徒弟,徒弟又交給了徒弟,如此反覆迴圈,口口相傳一代又一代。

直到三萬年以後。

滄海成了桑田,人間不知換了多少歲月顏色,而這座縹緲峰依然不倒,卻成了那些修仙得道的風水寶地。

而那寶貝的事情,似乎成了傳說,有人知道無人相信了。

但是,還是有無數的人衝著這個寶貝來到了縹緲峰,只為一睹鎮峰之寶。

......

煙花街道燈火通明,雲憶手提酒壺遊蕩在街頭,他已經有七分醉了,走起路來左右搖擺,好像在打醉拳。

“雲公子,進來吧,等你好久了。”“雲公子,來醉鄉樓吧,我們新學了曲。”“雲公子,還是來我們名花閣吧!我們又來了新姑娘。”

兩旁的妓子笑的花枝亂顫,雲憶笑著擺擺手,不說話,深邃的眸子好像深不見底的湖,好像他那深不可測的心。

他的命運似乎是被註定好的,不論是混吃等死,還是放蕩不拘,都改變不了命運本來的軌跡,那還不如逆著命運活吧!

他是這麼想的!

他仰起腦袋,正要來個一口悶,天空突然劃過一道光影。

雲憶想也不用想,酒壺直接飛了出去。

沒砸中?

不是沒砸中,而是被夜空中的青色光影接在了手裡。

青色光影緩緩落在了他的眼前,但是雲憶已經七分醉了,根本看不清人長的什麼樣子,他覺得那個影子在晃。

“酒壺還我。”

青衣幻影扔了過去,雲憶醉眼朦朧,沒接住,酒壺摔在地上碎了。

雲憶頓時怒火翻燒,一個餓狼撲食撲倒了青衣幻影。

雲憶壓在人家身上,近距離才看清,原來也是個少年,他甩了一下腦袋,想讓自己眼睛清醒一點,看一看這人長什麼樣。

沒來的及看清楚,就看見這個人眼神裡露出了一股冷氣,讓他打了一個寒顫。

青衣少年用肘抵在他胸口,雲憶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力道,力道大的好像不是人的。

雲憶穩了一下腦袋:“小哥哥,你長的真俊!”

青衣少年哪裡受過這種侮辱,一雙細長的鳳眸死死盯著他,不說話,只覺的臉在發燙。

雲憶自知打不過,開始撒潑,死死抱住青衣男子,雙手扣在一起:“還我酒壺,你還我酒壺。”

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在給誰撒氣,心底有一種束縛感讓他此刻想借著酒勁藉著整人的理由使勁打滾。

青衣少年被困住了雙臂,但也難不倒他,只要他動用一分靈力,雲憶的胳膊要殘,只要他膝蓋輕輕一頂,雲憶就廢了。

左思右想都不能,他被壓的著實難堪。

兩邊的妓子只當雲憶看上了誰家小公子,竟霸王硬上弓了,樂的直笑。

雲憶聽到兩邊的吆喝聲更起勁了,抱著人一頓亂滾。

“沐心!”

天空中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

青衣少年一著急便咬了下去,雲憶吃疼,頓時捂住了被咬的肩膀。

“啊!”

等他再看時候,青衣少年已經騰空而起了,一道青光劃過了天際,進入蒼穹,好像一顆轉瞬即逝的流星。

眾妓子無不仰頭讚歎:“哇啊!神仙下凡啊!”

很掃興,今晚的雲憶一點都沒有玩舒心,被咬之後,他也沒再逛花樓,灰溜溜的回了家。

繞過父親的書房,他一個人偷偷鑽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脫了衣服,肩膀上兩排牙印滲出了血。

丟人,太丟人了,不報此仇,誓不......

哼!誓不為君子。

你什麼時候是君子了?

等我從縹緲峰拜了師父,學了仙術,我一定一定要報仇。

只是他應該找誰報仇呢?他只記得他一雙帶有冷氣的眼睛,還有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幻龍城好像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