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國京城薛家府,薛寶急匆匆地回到家裡。一般回家時都得在門檻處停一下,讓下人幫忙把鞋子脫了,換雙鞋再進家門。但這次下人一見到他剛準備跪下,他直接跟風兒似的,從下人身邊“呼”的一下掠過。

穿著鮮豔漂亮大紅色裙子的美豔婦人正拿著掃帚在庭院裡掃地上的落葉,看見這一幕,她把掃帚往旁邊一丟,走上前攔住薛寶。

“哎喲寶寶,這麼急做什麼?後面有誰在追你嗎?說出來,娘替你教訓他!”說著,婦人直接不拘小節地伸手擼起自已昂貴衣裳的袖子。

薛寶無奈於自已老媽都當了這麼多年的官家夫人了,還跟個村口農婦似的,說話咋咋呼呼,還動不動就要擼起袖子和人大幹一場。

他伸手按住薛母的肩膀,嘆了一口氣,在他孃的襯托下,他都顯得沉穩可靠了些。

“娘,你還記得我之前有個親弟弟嗎?薛小四,你不是把他賣了嗎?”

薛母臉上義憤填膺的表情一僵,對自已寶貝兒子沒好氣道:“你怎麼說話的呢?爹孃沒有賣小四!當初是一個有錢的仙師說要收小四為徒,我們覺得小四跟著他能過好日子,才讓人把小四帶走的。”

薛寶狐疑:“小四跟著那個仙師走,真的過上了好日子嗎?”

“不然呢?人家仙師能隨便給我們那麼多錢,自已肯定有更多的錢,我們小四現在肯定過得比我們都好呢。”薛母說著,回想起小時候玉雪可愛的薛小四,嘴角勾起,笑容溫柔慈愛,“而且小四可是要去當仙人的,以後甚至能長生不老,多好啊!”

薛寶還是不敢相信:“照你這麼說,確實過得挺好,那他看起來很恨我們的樣子……”

“看起來很恨我們……?”薛母愣住了,“你見到他了?你怎麼確定那是我們家小四?”

“應該是吧。”薛寶說,“他和我、和你都長得很像。而且他也姓薛,還是個修真者,各項都和小四很符合。”

薛母激動地雙手按住他雙肩晃了晃:“什麼叫很恨我們?小四過得很不好嗎?快告訴娘這是怎麼回事!”

“停停停,娘,你別激動啊!”

薛寶好不容易伸手製止了他那幹過許多農活、力大如牛的孃親的搖晃,這才將今日見到薛明光的事娓娓道來。

在聽見薛寶說薛明光自稱父母雙亡時,薛母身體一抖,差點兒沒站穩。

“難道……小四這些年過得並不好嗎?”神經大條的薛母光是想想薛小四這些年究竟是如何悲慘,就忍不住兩眼淚汪汪。

薛寶回想起今日見到的薛明光,面板雪白水嫩,手指纖瘦且沒有繭子,衣裳用的是上等且精細的布匹,腰間掛的錢袋鼓鼓囊囊,甚至繡了金線,明明是個沒有受過苦的富家少爺模樣,這樣也算過得不好嗎?

薛寶不理解。他倒覺得是薛明光現在飛黃騰達了,不想認糟糠家人了。但若是把這個猜想告訴孃親,孃親一定會很傷心吧?倒不如讓孃親認為薛明光是過得不好才不認家人。

但薛母關心薛明光心切,她非纏著薛寶,讓薛寶帶她去見見自家寶貝小四。

薛寶拗不過自家性格有些強勢的母親,只好模稜兩可地回答:“好好好,回頭我請示一下三皇子殿下,畢竟弟弟是三皇子殿下請來的客人,不是我們隨便就能探視的。”

意思是,只要三皇子同意,那我們就去探視。要是不同意,就別怪我不帶你去了。

但薛母聽見這話,儼然一副即將就要見到薛明光的樣子,轉頭就叫來幾個丫鬟,讓她們多準備一些珍珠財寶,她要拿來給久別重逢的兒子當見面禮。然後又叫來一個丫鬟,把她還沒穿過的新做的衣裳拿過來,她要漂漂亮亮地去見自已寶貝兒子。

看薛母如此熱情四溢的樣子,薛寶在後面伸了伸手,好想說些什麼,但還是怕打擊到孃親,就任由她這麼去了。

當天晚上,去國師府見過國師的薛明光三人回到柯朔府中。

只見柯朔府邸門口,兩個侍衛站在那裡,一臉為難地看著旁邊一個坐在小木凳上、把手中摺扇搖成老大爺乘涼用的蒲扇的俊逸男人。

他們嘗試過趕人了,說這裡可是當朝三皇子的府邸,想像個老大爺一樣扇扇子乘涼也請換個位置乘涼——再說了,一般府邸門口都沒有蔭處,怎麼乘涼啊?這人簡直跟故意找茬一樣!

拿刀槍棍棒威脅過此人,但此人身手不凡,刀槍不入,有個侍衛氣急敗壞,直接一劍劈過去,結果劍斷了,人好好的。嚇得侍衛好想跑,但自已又不能隨便擅離職守,再看這人並沒有要殺人的意思,只能瑟瑟發抖地繼續恪盡職守。

終於等到三皇子柯朔帶著三個仙師回來,兩個侍衛趕緊跑到柯朔面前。

“殿殿殿、殿下!請讓三位仙師收了這個在府邸門口撒野的妖怪吧!”

聽人說自已是妖怪,坐在小木凳上的梁淺一臉疑惑地轉過頭,在看見薛明光的身影時,他搖扇的動作停了,樂呵呵地站起身,把小木凳子收進儲物袋裡,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薛明光一行人面前。

兩個侍衛見梁淺把木凳子變沒了,更是害怕,發著抖指著梁淺:

“殿殿殿、殿下!您看見了嗎?這個妖怪能憑空把東西變沒!”

被說成妖怪的梁淺無奈地單手叉腰,瞥了他們一眼:“喂,我就好端端坐在門口等我師弟,你們無緣無故拿刀劈我就算了,我都沒計較你們呢,現在還跑到我師弟面前告我狀!”

柯朔一臉茫然:“什麼師弟?”

梁淺瞬間作出一副一本正經的姿態,挺直了腰桿,對柯朔露出得體的露八齒笑容:“您好,我叫梁淺,字晚潮。您身後的那個少年是我師弟,我來找他的。”

柯朔轉頭朝薛明光投去詢問的目光。

薛明光冷漠扭頭,但沒有出言否認。

若梁淺不是他的師兄,他完全可以搖頭或者否認,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視若未見。可能他在與師兄鬧脾氣,或者他這冷美人就是這樣的個性,就連面對師兄也冷得不得了。

既然沒有否認,就說明梁淺也是位仙師。一個普通人是腦子被驢踢了才會與仙師過不去,所以柯朔連忙笑著對梁淺說:

“原來是薛仙師的師兄呀,梁仙師能來到鄙人府宅,鄙人榮幸之至。梁仙師請進。”

梁淺回以微笑:“哈哈,皇子殿下客氣了。”

象徵性與柯朔打了聲招呼,梁淺便走到他身後的薛明光旁邊。

“師弟。”梁淺小聲且小心翼翼地說,“師兄陪你做任務吧。”

薛明光淡淡瞥他:“你為什麼能來?這裡可沒有你的任務吧?”

梁淺邊撓頭邊笑:“那當然是請假了。”

“為什麼請假?你為了認識我而撒謊,且我只要離你遠點兒你都得跟過來,究竟是何目的?”

梁淺一臉無辜:“我真的沒什麼目的啊,只是師弟一個人出遠門,當師兄的不放心,來陪陪你都不行嗎?天地良心,當師兄的對師弟好能有什麼理由?”

“信你才有鬼。”薛明光冷哼。

身側在看戲的蘇墨墨忍不住出言替梁淺說話:“這位師兄說的沒錯呀,我師姐對我好也沒有理由呀。師姐是因為喜歡我才對我好,你師兄也是因為喜歡你才對你好呀。”

梁淺一臉感動地轉頭看向她,贊同地點點頭:“就是就是!”

“而且你師兄那麼帥!”蘇墨墨雙眼近乎冒愛心,微微咧著嘴看著梁淺,“他這麼帥,怎麼可能會是壞人!”

薛明光瞪她:“你一個女子能不能矜持點?”

“你管我!”蘇墨墨輕哼一聲,湊到梁淺身側,“梁師兄,你可真厲害呀,脾氣這麼差的師弟都能忍得了。”

“不是這樣的。”梁淺無奈搖頭,“確實是我做錯了事,我師弟平時很乖的。”

乖?薛明光聽見這個形容詞都想笑,從被宴秋囚禁後,他性情大變,再也不會有人形容他“乖”了。

可能這個用詞只是梁淺在外人面前的客套話吧。

談話中,他們四個跟著柯朔一起進了王府。

其實薛明光很想讓柯朔把梁淺拒之門外的。但想到這次這個高階任務的棘手之處,有梁淺這個現成的打手,不用白不用,反正對方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至今不想撕破臉皮,那他可以放心大膽用了。一把兇器在殘害主人前,難道就不能被稱為一把完美的武器了嗎?

這次他們三個見過國師,沒有當場對國師做什麼。因為他們三人中,薛明光是築基中期,另外兩個女生是築基初期,他們能感覺到國師修為比他們高,雖說高不了多少,但只要比他們高,就有能一個人吊打他們三個人的可能。

本來回來是想試試給情報堂發去請求增援的申請的,但既然梁淺這個築基巔峰的人來了,還浪費時間請增援幹什麼?

因為自已還算高的修為,梁淺才得以被留下來——感謝築基巔峰的修為!

對於不請自來的新仙師,柯朔依然是以禮相待,請他吃上好的膳食,給他準備上好的客房,還允許他隨意在府內活動。

梁淺對此感激不盡,想給他一點兒謝禮,可人家也是皇子,不差錢,而梁淺除了錢,給不了別人什麼東西,所以送謝禮的事只能不了了之。

用完晚膳,梁淺在庭院攔住準備回房間的薛明光,想從他這兒瞭解這次任務的內情,但薛明光對他還在氣頭上,語氣冷硬地讓他實在想知道就去問別人。

梁淺的出發點是為了幫助他,結果他還對梁淺甩臉子。按理說,梁淺應該生氣,然後說“不想讓人幫忙算了,你自生自滅去吧”,可此人脾氣實在是太好,居然真的聽話地轉頭去找凌茯苓和蘇墨墨了。

而且轉身離開時的動作看起來不像是負氣離開,而是一副平常心的樣子。

薛明光心情複雜地看著梁淺的背影,脾氣好到不像個活人,這人才應該去做佛修吧?

正想著,一個下人走到他身邊:“薛仙師,殿下請您去一趟正廳。”

薛明光點點頭,讓他帶路。

於是庭院裡只剩下梁淺與另外兩位姑娘了。

雖是孤男兩女的情況,梁淺絲毫不覺得尷尬,他天生女人緣好,還很懂說話的藝術,很快就讓兩個女生都對他留下了不錯的印象,自然而然的,這次高階任務的內情就被他套出來了。

一套到情報,他就不打算多作停留。轉身想回來找薛明光,才發現人不知何時不見了。

三番四次貼冷屁股他也不惱,隨便拉了個路過的下人詢問薛明光去哪兒了,聽下人說薛明光去了正廳,不知道正廳在哪兒的梁淺沒臉沒皮地強行拉著有巡邏工作的下人給他帶路。

在下人的帶領下來到正廳門口,梁淺還未來得及靠近大門,他敏銳的耳朵聽見裡面傳來這樣的聲音——

“小四!沒想到你現在長這麼高了,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你親孃啊!”一道雖然大嗓門但還挺悅耳的女聲響起。

“我是你爹薛志強,你還記得嗎?”一道聲音偏文弱的男聲響起,語氣聽起來緊張兮兮的。

“我之前叫薛小三,你哥。”這個男聲雖然說的話與另外兩道聲音一樣,都是在認親,但他的語氣中有幾分尷尬和不情願,像是被人逼著說了這句話。

薛明光語氣冰冷:“你們認錯人了吧?”

女聲堅稱:“不可能認錯!如果小四長大了,就該是你現在這副模樣!小四,你左邊屁股上有顆痣,對不對?”

薛明光語氣依然冰冷,但可能是沒想到女方身為一個姑娘家,能說出“屁股”如此粗鄙的詞,他先是噎了一下,在這種情況下,出言反駁時便有了幾分氣急敗壞的味道:

“誰會注意自已的屁……臀部有沒有長痣?我不知道。”

“讓娘看看就知道了啊!”

“等等!你別這麼自說自話,我沒承認你是我娘,憑什麼給你看……等等!你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