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荷站在窗前,靜默了好久了。

她不說話。

肖夏坐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沙發上,也很久沒有動彈。他盯著她的背影,等著她主動開口。

他沒有跟程天聯絡,把耐性用在了母親這裡。

她瞞了他這麼多年,是時候給他一個交代了。

肖荷終於開口。

“如果你這次扳不倒李曉雅,又跟程天撕破臉,你想過你自已以後怎麼辦嗎?”

“想過。我不管怎麼樣,都會保證你衣食無憂。你離開程天,生活水準也不會降低。”肖夏回答。

肖荷想保持住儀態不要因為他的話而生氣。但不管怎麼剋制,肖夏的話還是讓她氣血不穩。平平常常一句話,就把她的偽裝擊的粉碎。

她終於明白,瞞不下去了。

再兩耳不聞窗外事,她也知道,李曉雅這個魔頭,囂張不了多久了。

“他給你拍的影片,還有程曉曉也已經告訴我,他一直虐待你。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像個受難的聖母一樣繼續隱瞞真相,因為真相我爸在天上看的一清二楚。肖荷女士,我爸出事前,發生了什麼,如果你不想失去自已的兒子,就想好了回答我的問題吧。”

肖夏語調冷漠的提醒她。

肖荷清冷的肩角終於垮了下來。

不管她說,或者不說。

在她兒子眼裡,她都是程天的幫兇。

他並沒有因為她因此所受的苦而對她有絲毫憐憫。果然是自已生的兒子。

他永遠比任何人都瞭解自已。

她緩了緩情緒,開始說話。

“我在嫁給你爸之前,是程天的女朋友。那個時候,他們倆都喜歡我,你爸比較木訥,程天比較能說會道,長得也討女人喜歡,所以,我就跟他好了。後來你姥爺下崗了,他和你姥姥只能靠擺地攤供我上大學。程天家裡窮,幫不上什麼忙,你爸的親叔卻是棉紡廠的一個頭兒,他就經常接濟我們家。時間久了,我就屈從了現實,跟程天分手,跟你爸好了。你爸和程天的矛盾,也是從那個時候積下的。”

“我那個時候知道程天恨我,也恨你爸,但他很能忍,一直裝作若無其事,還跟著你爸合夥開了公司,公司踩上了風口,掙了不少錢,倆人稱兄道弟,後來程天也結婚了。我以為這事兒已經翻篇了,所以就對他失去了警惕心。”

“你八歲那年,你爸應酬多,經常喝醉,都是程天將他送回來。有一回,大雨天,他送你爸回來,離開的時候突然跟我說,他還愛著我,他根本不愛自已娶的那個女人,我一時糊塗,就信了他的話,後來,我們就私下又有了來往。我後來怕被你爸發現,想跟他斷了。他那個時候認識了一個女警察,就是李曉雅,倆人關係十分好,李曉雅不知道從哪裡弄到一種藥,騙我喝了下去。於是我就被拍了影片。當然,這一切都是我活該。我不為自已開脫。程天拿著這份影片要挾我,讓我幫他去偷你爸的標書,我不願意,他就打我。大概就是那個時候,他慢慢養成了打我的習慣吧……”

“程天跟你爸分家後,成立了自已的公司,截胡了你爸幾個大標後,他的公司就做了起來,但是你爸一直不知道這事兒,因為我,他對程天有些愧疚,所以還挺為程天開心。李曉雅處處針對你爸,給你爸設套兒,一半原因是你爸不願意聽她擺佈,沒餵飽她,一半的原因是她幫著程天在報復。2000年的時候,你爸遇到行業危機,公司債務越積越多,被李曉雅找到機會下了套,騙你爸簽了對賭協議,因為這個協議,你爸失去了他的公司。在他最心灰意冷的時候,程天來到我們家,當著你爸的面,給他看了影片,炫耀跟我的關係……”

肖荷力圖使自已繼續平靜的敘述,但肖夏的面孔已經開始扭曲,他雙拳緊攥,微微抖著,手指骨節捏的咔咔作響。

他死死盯著肖荷的背影,如果這女人不是他的親生母親,他可能已經撲上去掐死了她。

但偏偏,她是這個世上他僅剩的唯一親人。

當年父親跳樓前,為什麼不先掐死她再跳?

“你爸不是自已跳的樓。”

肖荷說。

“他們當時扭打在一起,打的很兇。李曉雅當時在一旁煽風點火,說有本事到天台上打,誰輸了誰跳下去,一了百了。等我爬到天台上的時候,你爸已經不見了。程天和李曉雅說是你爸自已跳下去的,我不信,他如果真不想活了,就不可能被程天好幾次打趴下,還爬起來繼續反抗。他是被這倆人聯手害死的。”

“你爸後來被警方認定是墜樓自殺。我做了偽證。我沒法說實話,因為根本鬥不過他們。後來你爸的公司就被大卸八塊,全被李曉雅和程天的關係戶們瓜分了。那個時候,你因為這事兒,天天被追債的揍,我沒有辦法,只能嫁給他。我就是個沒本事、沒出息的女人,眼睜睜看著自已老公被人整卻滿腦子想的都是保住我自已的清白,你恨我、看不起我,都是應該的。但我沒後悔嫁給他。起碼你現在比我當初期望的要好。要是你不逼我說出這些事兒,我是打算帶到墳墓裡去的。我到了那邊,再跟你爸道歉。”

肖荷的話終於說完了。

她轉過身來,一向與世無爭、貌美動人的一張臉,像瞬間老了十歲。

母子倆默默對視著。

“肖夏,原諒媽媽。”她說。

肖夏慢慢站起了身。

他的臉上漸漸浮上一絲苦笑。

“沒想到,最大的笑話竟然是我。我用自已媽媽忍辱負重、委曲求全換來的太平和錢,開了一個公司,然後掙錢給他和他的女兒分紅。”

“我以前問過你不止一次,外面那些流言蜚語,是不是真的,你說,你跟他是清白的。哈,從我八歲那年,你倆就鬼混在一起了。我和我爸居然都不知道。你們瞞的真好。”

肖荷終於掉淚。

她這麼多年沒哭過一次。但肖夏那副悲憤到極點,反倒表情嬉皮的樣子,讓她感到害怕。

“對不起,兒子。媽媽錯了。”她說。

肖夏沒有再看她,轉身離開了房間。

肖荷像被抽掉了筋骨一樣,腿一軟跌坐到了地板上。

時光不能倒流。

有些事,沒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