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潰逃】
跑，繼續跑。
在建築裡的一個個房間中高速穿行的鏡泠，此刻只想著一直往前，用複雜的地形擺脫身後的死神。
這件兵裝根本不止七級，而賦予它殘暴靈魂的操控者，則更是一位強大的靈能力者。
耳邊迴盪的槍響就是她的催命符，一閃而過的紅光僅僅是擦過便讓她感到頭暈目眩，而與此相伴的任何雜音在此之中都不重要了。
“不用怕，不用怕，它進不來，只要再往前跑一點……再往前跑一點……”鏡泠不斷在心中默唸，盡力安穩住她被驚駭的身體。
她在建築物裡，古人堅硬的全合金結構，理論上根本無懼這些子彈。
理論上。
經過賦能的子彈在火控系統的幫助下，在房間中經過數次反彈後，卻無視了任何障礙的干擾，以一個個詭異角度打在她的魔力護盾上。
就算反彈數次後已經弱化許多，護盾的每一次被擊中都能讓她身軀同步顫抖一下。
“跑出那件兵裝的射界就好了，它追不上，它會去專注其他魔女……”鏡泠唯一慶幸的是那件兵裝對所有魔女是雨露均霑。
或許也是想一個也不放過，但這樣她就在一輪輪的彈幕中能有些許的喘息時間去修補她的護盾。
每一輪的間隔越來越短，意味著倖存的魔女越來越少。這卻不是鏡泠有時間去哀悼的事。
又是一輪彈幕過來，躬身奔跑的她忽然向前一個趔趄，卻又已經無力調整姿態，只能任憑自已在光滑的合金地面上滑行著撞到窗臺下。
而最後一顆子彈險之又險的擦過她的大腿，射向未知的遠方。
護盾破了。
如果再有一顆子彈就能收割走她的生命。
而周圍混亂的能量瞬間也趁此機會湧上來，開始瓜分她原本被護盾保護著的魔力場。
鏡泠自身原本就開始告急的魔力頓時外洩了一大半，連再次撐起護盾都不夠，甚至體內的魔力都開始往外洩露。
不怕了。此刻她卻突然不怕了。
鏡泠支撐著手肘翻過身，讓自已背靠著牆壁，這樣等會還能體面一點。
不想跑了，就坐在這裡。
側身看了眼腿部，想看看傷在哪裡，傷的怎麼樣，也順便確定一下自已腿還在不在。
那顆子彈沒直接命中，腿還在，挺好。
就是上面那個豁口不太美觀……在流血，讓魔力去撐一下，至少得死在槍口下。
早知道之前就應該節制一點的，要是還是以前那樣纖細就不會被子彈刮到了。
但是真的好香……好想再吃到她的飯……
鏡泠就這麼靠在窗臺下胡思亂想著，連著閃回了幾個片段後才突然意識到自已還在這裡。
能聽到槍聲還在響，但是卻沒有子彈飛向她這邊了。
然後槍聲逐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轟鳴後漸弱的引擎聲。
鏡泠再次翻身跪坐在窗臺下，藉助臨時用魔力編織成的小片鏡子，將其架在窗沿上偷瞧著外面的情況。
然後看到了那件兵裝像蜘蛛一樣在牆面上靜默開動著，還有了許多熟識的——現在是半熟的——魔女被靈能鎖鏈束縛住，掛了一圈在車上做裝飾品。
而車頭正對著的方向，不偏不倚，是她這邊。
鏡泠頓時魂不附體，盡全心收斂住魔力外洩，背後瞬間張出兩對附肢，手腳並用的往遠離那件兵裝的方向爬去。
就像回到了她最原始形態的時候。
完全暴露本體，只求最快的逃走。
明明怕的要死。
【1.1.慌不擇路】
聽不見聲音，也不敢回頭看哪怕一眼。
自身止不住外洩的魔力讓鏡泠根本不敢賭自已能藏住，只能再掙扎一下：對方體積大，要迂迴找視窗，而自已小，可以走直線……
然而前面沒有房區了，是一條從主路分叉出來的街道。
不寬，鏡泠爬快點就行。
然而爬到一半，她發現這還是一條極為眼熟的街道。
鏡泠頓時腦袋一懵，心跳也停止了半拍：“怎麼……怎麼到這裡了……”
慌不擇路下她竟把那個怪物引到了這裡來……
扭頭，是一團陰影從頂上壓過。
【2.戰利品】
青黛再次確認標記到的目標，除了一個在車底，其他已經全部綁車頂。
都已經搞定了，但是援軍沒來，這麼大動靜不可能沒有人來，這裡再偏僻也都算是黃區內。
後方本該及時支援的車隊也沒到……魔女的結界仍然殘留，以及這裡能量場混亂，只能靜待通訊恢復了。
不再多想，一直坐在駕駛位上做資訊支援青黛向璆琳彙報道：“魔女都抓完了。”
沒有聲音，但遊騎么發動機的主動熄火就是璆琳做了回覆。
青黛費力掰開幾個卡扣，幫助璆琳解下束縛著她的安全帶。
連線人機意識的面罩仍然蓋在她臉上，這個別人幫助不了，不摘下來只是她本人不願意而已。
璆琳微微側身，手伸向青黛張開，是在索要著什麼。
青黛早已從椅子底下翻找出了三根塗上紅白條紋的已封裝針管，卻只塞了一根到璆琳手上。
但那隻手只是掂量了下，很明顯不滿足，青黛也只好把剩下兩根也塞上去了。
然後自覺下車，繞到車尾部蹲著檢查那個被碾住的魔女情況。
哎呀，這魔女可太魔女了……不愧是樣貌自已捏的種族，這張臉和人太像了。
青黛自然也就是看看，這個魔女已經被璆琳預處理過了，不要亂動。
片刻後聽到車門開啟的聲音，青黛連忙起身去迎接璆琳，同時也在悄悄感知她的情況。
氣息平緩沉穩，應該沒有隱患。
但是她那雙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格外引人注目。
眸中赤紅，瞳孔之中坍縮成純白。
閃著光芒，就像兩圈燃著的火焰。
“不夠。”璆琳開口，聲音卻有些嘶啞。
青黛這才趕緊把視線從璆琳眼睛上挪開，趕緊從車後艙內翻出一大瓶“水”遞給璆琳：“我這幾天抽空回趟海都，去淘一些好東西回來。”
能量風壓的他有些難受，青黛沒撐自已的能量場，會干擾到璆琳。
“姐，你先去睡覺吧，這些魔女讓我來看著。你有事情告訴我，等會司務長來了我交接給她。”青黛道。
車後艙有張佔了一整排乘客位置的簡單小床。
雖然是璆琳的車，但那裡一直是青黛鋪的，也用特殊手段固定住了，重新捋一下就能睡。
從很久以前，他第一次見到老姐的愛車時，就一眼相中了那裡，在密閉並且厚實的戰車中睡覺，安全感簡直爆棚。
不過那時候畢竟分屬在兩個部門，只是他偶爾放長假就跑過來看望親屬，然後晚上睡這裡面。
所以設了這張床後，多數時間還是璆琳在睡。這張床其實並不舒服，卻因為邊軍經常要在野外訓練，睡車裡總比睡車底好。以及她的身高簡直是天生幹這個的……太高沒好處，太矮碰不到的地方有靈能。
青黛做資訊支援比想象中還累，其中包括了對整個戰場態勢的實時感知，以他的位階來做這些還是太勉強了，身體不累，心很累。
然而璆琳目前也許更需要休息。
不過她一口氣灌完整瓶水後，搖了搖頭：“事情還沒結束。你才剛來，多看，多學。”
反而走向仍然壓在車下的那個魔女。
那個魔女早就昏厥過去，不止是她，這些魔女全都被璆琳弄暈了過去，她們的哀嚎聲太吵了。
下面這個算是幸運，至少身體是完整的。
上面掛著的那些無一例外是被子彈打斷了下半身，跑不了後挨個被璆琳的靈力控制住。
沒死也是拜她所賜。
璆琳用腳尖踢起魔女的臉，使其面向青黛，說道：“查一下這個魔女。”
青黛再次蹲下，皺著眉頭看了一會才說道：“鏡系，三年新生魔女，泠，第八等級單魔力修煉者，潛力評價十一級……嗯。”
璆琳有些訝異，新生這一點她看出來了，資質這方面卻是給了她意外。
這些魔女有些過於稚嫩了，不像璆琳以前對付過的老魔女或其他異族。他們自殺時，那是一個狠辣與果決。
所以這些新生魔女被擊潰後作鳥獸散，只能挨個被璆琳抓住。
她們只覺得這場伏擊要麼生要麼死，卻沒想到璆琳想的是抓活的，看似兇猛實際上根本沒下死手。
如果不想被俘虜，那就只能提前自殺，不然等到別人的能量入侵體內，接管取代了身體系統運轉，那就真的求死不能了。
修煉者如果不是意識被瞬間抹去，只要體內能量還有，對於僅僅是來自肉體上的傷害，自身不主動放棄就很難死去，在最不濟的情況下甚至可以用能量全力保住自我意識的存在——即拋棄肉身，意識憑依在能量場中，成為人們大部分時刻遇到的“鬼”。
至於這維持生命的能量，一定要來源於誰？有就行了，誰控制著它根本不重要。
這些魔女價值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位階不高，身體材料特殊歸特殊，但沒什麼價值，同級有很多更便宜的工業替代品。
拿去交換俘虜就不錯。
當然不是和魔女，魔女並沒有與人類開戰——至少在政治實體上從未互相宣戰過。
但還是歷史原因，除開與一些種族不死不休毫無交戰底線的“永久戰爭”，即便近年來擴張放緩，大部分異族和人類之間仍然處於戰爭狀態，小規模的衝突是常有的事。
這部分戰爭還算沒撕破臉，畢竟不是為了徹底抹殺一個種族，而只作為是政治的延伸，是有利益訴求的戰爭。
因此雙方之間多少還會遵守一些交戰規則，比如不殺平民不殺戰俘不殺醫護之類的，以便戰後和談——談完再打。
這些魔女便是十分壓秤的砝碼，能從異族手中換回許多受苦受難的人類同胞。
那些異族大多對魔女有所圖謀或是需求，砝碼到手，他們轉頭又會向魔女那邊索取更多。或者和別族換東西去，魔女向來是值錢的。
僅對璆琳來說，和異族交換俘虜比直接讓魔女出贖金可賺太多太多了，她們手上可沒有人質可換啊。或許有，據說人口拐賣行業的一個大客戶……就是魔女。據說。
僅輕描淡寫間，這些魔女接下來的命運便已決定，而稍微需要璆琳額外關注一些的就是壓在下面的那個鏡泠。
魔女的潛力一般都在轉變時就註定了，這代表了她們在魔力方面能靠修煉到的最高位階，普遍在七到九級。
是恩賜，也是詛咒，鮮有能突破這道天塹的魔女。
“十一級潛力？”璆琳突然覺得現在應該給鏡泠一個痛快。讓魔女那邊贖去，日後可能還會被人家報復。
不過璆琳又細細一盤算，她的靈能現在快第十等級了，等鏡泠成長到能打過自已的時候，說不定……
說不定那時候自已已經死了。
難道把自已從陵園裡邊挖出來？鞭屍？
想想最近聽到的一些風聲……很有可能，說不定，可能，大概，也許，會做出這種事吧？
算了，大不了到時候讓青黛給自已安排火葬，骨灰全拋海里去，留個空墳讓她們傻眼去吧。
“我死後記得要火葬啊，骨灰能的話就幫我撒進雲湖裡。”璆琳囑咐道。
“姐……”青黛心一驚，轉念想到或許是還未平息的能量影響了老姐的情緒，“我還指望你給我介紹個女朋友呢。”
“哦？你看上我部的誰了？晚點介紹給你，能不能拿下就看你本事——不準打著我旗號接近人家。”效果拔群，璆琳瞬間被吸引了注意力。
“這個……”
“等等……你不會……？”
“沒有！絕對沒有！”
見璆琳還是狐疑的看著自已，青黛趕忙回頭忙自已的事去了。
青黛在找工具想把鏡泠從車下撬出來，而對於璆琳來說就不用這麼麻煩。
彎腰，拍拍魔女腦袋，靈力往上湧，安撫她的情緒。
掐住脖子，用力，腦袋扯下來，別忘記用靈力吊住她的性命，再到車上找個位置安好別讓她亂滾。
魔女全收集，但是……
“沒有放血！不好意思！我會幫你洗衣服的！”璆琳沒注意，髒了自已一身血是小事，就是一不小心還濺了旁邊拿著千斤頂的青黛一身。
“嗯，啊，不用……”青黛有些心不在焉的含糊應付著。
璆琳忽然眯眼往著旁邊建築斜瞟去，抬手給自已施了個術，放下時甩手讓少許靈力乘在魔女的幾滴鮮血上飛向建築深處。
然後悄聲靜步，不急不緩的走進建築，走近那幾滴血的落點，一個平平無奇的牆角。
看不到身後一臉緊張跟上來的青黛，璆琳摸出藏在腰後的短刀，往空氣中狠狠刺下，感受到輕微阻力的瞬間往旁邊猛然一拉。
一個無形的隱蔽結界被暴力破除，暴露出了藏在裡面……
那個比璆琳還嬌小的女孩。
小女孩楚楚可憐的抱膝坐在地板上，盯著對面和她一樣坐在地板上的舊玩偶發呆，像是又一個被遺棄的孩子。
被璆琳這突然的襲擊嚇到，又在撲面而來的血氣和閃著寒光的刀鋒逼迫下，小女孩拼命的往角落裡縮去，到退無可退之處已然將臉埋在腿上渾身縮成一團嗚咽著。
璆琳卻並不會因此情景而感到心軟，這也是個魔女，而魔女沒有幼崽。
就算有又如何？璆琳不在意的、不在意的。那些小小的屍骨，在從軍這些年她也安葬了不少。
明面上的交戰規則是一方面，私底下的叢林法則是另一方面，以及……
回想起不好回憶的璆琳面色更加陰沉幾分，一腳踹開擋路的玩偶，拿著短劍在那毫無防備的後頸上比劃著，不停顫動的它似乎很影響想要透過完美切割來解壓的璆琳。
磨磨蹭蹭了一會，那後頸抖的更加厲害了，璆琳也終於失去了耐心，舉起短劍準備直接刺下去，刺穿頸椎，讓這魔女以後再也不用動彈了。
到了千鈞一髮的地步，青黛這才大膽向前一步，到能走進璆琳視野卻不妨礙她下手的位置，直面她支支吾吾勸道：“姐……這個，是白魔女，把她交給我吧……她也是史官，是太史親自帶的那一系……我會、會讓她好好待著的……”
“正義”也是一方面。
青黛申請調入璆琳所部，只是因為他心中劃定的那份正義。
璆琳的隊伍是從人類的邊境調過來的，明面上給出的理由是“修整”與“等待重組”。
前一個是假，她的部隊在上一場戰役中的傷亡率只有百分之六。對於一支完全由修煉者組成的主力部隊來說，這是一個不高也不低的資料。
後一個是真，因為在戰役結束後，除了她的近衛部隊幾十人，以及提前退役的幾十人，其餘的九百餘借調人員各自歸回原隊。
“……先看，先學。這裡不同你以前在的地方，很多事情沒那麼分明。”璆琳隨口提點了一句青黛。
【2.1.申請單】
「……（前略）
區域防禦委員會首席審批：擬同意
太史（已退休）審批：同意
區域防禦委員會首席審批：■（塗抹，附帶公章）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