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院主,其他的事暫且不論,我有一事還請應允。”嶽凌雲對著勉強支撐的仇霸天開口說道。

“流寇之事,還請休要再胡攪蠻纏。”仇霸天推開了二當家的手,站定了一會兒,自行邁步準備離開。

“不要去找小姑娘和老人家的麻煩。”嶽凌雲對著仇霸天挪動的身軀大聲說道。

“自然不會!袁公子若有閒情還請自便。”仇霸天答道。

比武之後,自知不敵的仇霸天並沒有過多的為難,而是任由嶽凌雲等自行離去。

“那該怎麼處置這仇霸天呢?老人家說的事情定是非虛的。”映雪抬頭看著嶽凌雲,若有所思的問道。

“無憑無據的,目前不宜打草驚蛇。這種事情他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小角色。暫且留他一條性命日後定是有些用處的。諒他這幾日也不敢造次,待我會過那射縣縣官之後再細作打算。”對於剛剛的一場對決,嶽凌雲甚是開心,笑意說道。

“嗯,公子考慮的周到。”高覽跟在身後冷不丁的開口。

“嗯……”映雪點了點頭,不過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小表情,抿著小嘴,梨渦淺淺,有些可愛。

上官錦時簡單作別,便先行快步離去。

多年以前,正逢前朝末年,戰亂不斷。百姓十戶九空,餓殍遍野,甚至出現了易子而食的人間慘劇。

富有餘糧的大戶人家大多選擇多僱看家打手,閉門不出。而有那麼一戶姓仇的富庶人家,卻在這亂世之中廣施恩德,將家中餘糧拿出一部分贈予過路的流民乞丐。

可世人皆說鬥米恩,升米仇。起初,過路乞丐與流民無不感激仇家的恩德。但亂世持久,流民日積愈多,仇家施捨的米粥也不得不越來越稀薄。

終於,在一個寂靜的夜晚。一把大火驅散了夜的寒意,也抹去了無數的生命。數十流民乞丐一鬨而入,在仇家大院內燒殺搶掠。

“把他們殺了,糧食就是我們的了!”

仇家上下三十餘口,近乎無一倖免。只有一小兒子僥倖得脫。

下手的也不是個做慣惡事的主,拿著鐮刀的手抖個不停。一刀下去見了血便撒腳丫子跑開了。

男孩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的刀疤,卻僥倖留存了性命。當清晨的陽光灑滿人間,那個男孩也隨之醒來,昔日平安喜樂的院子已是一片廢墟。仇家上下三十幾口被堆在一間屋子燒成了幾乎糊在一起的“黑炭”。

他甚至哭不出聲,他也沒有能力讓他們入土為安。他只是呆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切,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夜之間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不,他不是什麼都沒有了,現在的他擁有的是無盡的仇恨!

那一天,他發誓,他要成為主宰自己命運的強者,他要殺盡這些流民乞丐!

善無善報,惡無應得。這就是真實的天道嗎?

那個男孩或許早已經忘記,當他孤身一人漂泊江湖的時候,有一個同樣年齡相仿的小乞丐,笑著將沾著塵土的饅頭掰開一半遞給了他。

他已經餓得幾乎無法思考了,只是本能的狼吞虎嚥起來。當他幾乎是吞完這半個饅頭的時候,那個小乞丐早就跟隨著老乞丐不知走去哪裡了。

所以你說,天道何為?人性本惡還是本善?

王朝更替、興衰生滅。作惡從來不需要理由,但向善是需要信念支撐的。

或許沒有當初,仇溫言會是溫恭謙讓的仇公子。但世事沒有假如,將自己之惡,嫁與他人,便是與惡為伍了。

是夜,一陣輕輕的叩門聲恰好擾了嶽凌雲的清夢。嶽凌雲簡單披了件袍子快步走至門前。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來的是上官錦時。

“讓我進去坐坐可好。”不似初見面時英氣有力,這一句多了幾分疲憊和溫和。

看著上官錦時佈滿了血絲的眼睛,嶽凌雲實在是無法說出個不字。便開口說道:“隨便坐,上官姑娘隨便坐。”

嶽凌雲本想故作幾句玩笑緩解一下氣氛,但細細想來終究還是不妥。

將上官錦時迎進了房內,嶽凌雲點燃了桌案上的蠟燭。燭火的映襯下,淚眼淺淺的上官錦時此時更像是一個惹人憐愛的貓咪。

“陪我說說話吧,或者不說什麼,只是陪著便好。”上官錦時盯著那微弱的燭光,慢慢的吐出了幾個字。

那個念想支撐了她太久了。即使她知道這個念想是幾近虛幻的,但當這個虛幻的泡沫真正破滅的時候,她發現她還是無法輕易直面。即使這個時刻她在心中已經預演了無數次。

“夜間冷,別凍著了。”

上官錦時穿著薄薄的衣衫,曼妙的曲線隱約可現,但在此時嶽凌雲並沒有絲毫的雜念,只是將身上的袍子輕輕的披在了上官錦時的身上。

“那你呢。”

上官錦時抬起頭,燭光下兩行淺淺的淚痕依稀可見,想必是暗自哭了許久。但在嶽凌雲的面前,她始終沒有露出半分的眼淚。

“我不礙事的,你看我。”邊說著,嶽凌雲邊將床上的被子裹在了自己的身上,活脫脫的像個粽子。

“你看,很暖和很舒服的。小時候我就喜歡這麼裹著被子,聽印霏讀各種武俠話本給我聽。”

“你很喜歡和她在一起嗎?”

嶽凌雲笑著點了點頭。

“你們小時候就在一塊了麼?青梅竹馬?”上官錦時緊了緊身上的袍子,開口問道。

“差不多吧,我們算是一起長大的。”說這話的時候,嶽凌雲不經意間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那可真好啊。”上官錦時說道。

“要不我給你讀些故事吧。”嶽凌雲想起了什麼,便站起身來從行囊中抽出了一本神鵰英俠傳。

“這本好看的緊。反正這會兒也無聊,錦時你聽我讀給你聽。”嶽凌雲就像是介紹寶貝一般,頓時有了精神。

“嗯。”上官錦時點了點頭。

古有紅袖添香,今有世子讀書。在這料峭春寒透骨的夜晚,一抹燭光之下,一個“粽子”對著一個白花花的“包子”講著書裡的奇聞軼事,沒有更多的交流,但皆是兩人的歡喜。

不知讀了多久,或許是今日大戰的疲憊。嶽凌雲坐在床邊沉沉的睡去。上官錦時輕輕的起身,仔細的端詳著眼前的年輕男子,將他額前的散發輕輕撥開。

像是自言自語道:“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