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遠找到許願的時候,她的腿已經凍僵了,正坐在公交站臺上搓揉自己的腿,試圖讓它暖和些。
離開名創後她胡亂上了輛公交,T1線的,恰好是最後一班,於是她光榮得被留在了清遠市最偏僻的地方,許願臉皮薄,等公交車師傅將車開走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迷路了。
T1線的終點站是服務外包公司,城市的最邊緣,那一大片都是工廠和電商的倉庫。
路邊沿途停著大大小小的貨車,月光慘白,樹枝搖晃的陰影密佈沿途的路。她一直跑一直跑即使筋疲力盡也沒有停下,寒冷的空氣透過鼻腔被灌進肺部,心跳得厲害,她有些喘不過氣,風像刀子一樣割過她的臉頰,刺骨的疼。
她跑了很久,直到來到一處學校的圍牆旁才稍稍停下,許願整個人癱軟在地,膝蓋後面酸的狠根本沒有辦法站起來。
淚水沒出息得從眼眶流下,她痛恨這樣的自己虛榮又懦弱,如果當初她沒有帶著目的接近楊靈,如果當初她沒有擠進本不屬於她的圈子,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雪靜靜得下,學校的門口開始有家長在等待,四周漸漸被一輛又一輛的私家車包圍,
許願低頭看了眼手錶,九點四十五,不奇怪,十點他們就該下晚自習了,勉強站起身走到公交站臺下想求助某位同學的家長,讓她搭順風車。
正當她斟酌措辭準備開口時,一抹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眼前,江知遠出來的急,純白的羊毛衫外僅僅套了件黑色的衝鋒衣,褲子還是他白天在學校穿的那件,漸變淺藍色牛仔褲,褲腿松塌塌搭在紅色的勾子上。
話到嘴邊許願沒有開口,她挺了挺背,試圖讓自己在人群中顯眼一點。
雙腿被搭在長椅上,許願低頭細細捏著,潛意識裡以為江知遠是在找她,她想驗證心裡的猜想:
他是不是很在乎我?
“許願!“ 頭頂傳來嘶啞的叫喚,還伴隨著低低的喘氣聲。
周身冰冷的溫度開始慢慢升溫,好像有顆溫暖的太陽在散發熱量給她提供溫暖,風也突然在這一刻停止。
“怎麼樣,你的腿還好嗎?”
江知遠雙手撐著膝蓋,身體半蹲著,勾著頭想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手錶上的時針已悄悄劃到十與十一中間的位置,接學生的家長已經走完,公交站臺剩下他們兩人。
許願猛得抬頭,被攥緊的拳頭慢慢鬆開,對面的人面色慌張,他觀察穩重從不會過分表露自己的情緒,而因為她,清俊尖銳的臉上浮現出心急如焚的表情,視線移到他的指尖,甚至在隱隱發抖。
她的猜想是對的。
“江知遠,我腿好像走不了。”
許願話裡帶著哭腔,她伸出雙手在江知遠面前,“手也被凍僵了,現在沒有知覺了。”
江知遠打橫把她抱起,耳邊傳來少年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撥出來的熱氣打在她的脖頸上有些癢癢的。
她被放在山地車前面那條斜槓上,江知遠小心翼翼上車,手握著把手,雙腳點地,兩個人的距離很近,一股熟悉的沐浴露香再次鑽進江知遠鼻腔裡。
“你扶穩,我要開始騎車了。”
融化的雪在地面上凍成冰疙瘩,路上一顛一顛的,許願時不時撞進他的懷裡,少年凸顯的喉結滾動,悶哼一聲繼續騎車。
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問你為什麼出來找我,為什麼我在這裡?還是說,你怎麼就一定知道我在找你?
很多事情不可言傳只可意會。
不出意外,江知遠把許願帶回了他家,臨到門口許願拉了拉他袖子示意他把自己放下,她可以自己回去。
“你的腿估計是凍傷了,先來我家緩緩。”
江知遠停好車拒絕了她的建議,強制把她抱回家裡,許願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總感覺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太近了好像有些曖昧。
江知遠心臟跳的厲害,面上卻平靜得近乎優雅。
“江知遠,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許願的聲音有些發抖。
“嗯”
江知遠蹲著一隻木桶走到許願身邊,蹲在她面前微微低著頭,額前的碎髮蓋住他那雙深邃多情的丹鳳眼,輕輕把她腳放進木桶裡。
“啪嗒”
水滴濺在他的鞋面上,灰色的毛絨拖鞋表面多了灘水漬。
“你應該很早就猜到了吧。”
江知遠坐在許願身側,手肘撐在大腿上歪著頭看她。梨渦淺淺得掛在嘴邊,眼裡似有洋流,下一秒就要把許願吞噬掉。
“嗯,但不是很早,是今天。”
許願理了理頭髮,想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狼狽,扭頭迎上他的目光。
在許願看來,他們之間的感情很複雜,因為一開始的時候許願明顯能感覺到江知遠對自己不感興趣,還有點瞧不起在裡面,一見鍾情的濾鏡在那時碎了一半,後來他又帶著遊戲的意味接近自己,好幾次都能撞破她的窘態,不過並沒有戳穿,給她留了點面子。
事情的轉折點是臨近暑假,自己給他送資料夾那次,江知遠在故意和她套近乎,外面下著磅礴大雨,屋內的遮光窗簾被拉開一半,兩人之間的氛圍因為他的一句話開始變得微妙。
“然後呢?江知遠然後呢?”以往偶然觸碰江知遠目光許願都會逃避,他實在是太耀眼了。
自己一見鍾情暗戀了半年的人也喜歡自己,她想都不敢想。
他將手抬起放在脖子後面,整個人倚在沙發上,透過玻璃窗看外面的世界,漆黑一片,只有路邊幾盞路燈還在倔強得發著光。
“然後……….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他說這話時笑得很明媚,眼睛都彎成了月牙狀,而又一臉真誠得看著許願。鼻樑中間那顆痣直擊許願的心臟。
“你在賣什麼關子江知遠!”
許願雙腳站在桶裡,居高臨下得看著坐在沙發上的江知遠,狠狠薅了一把他頭頂的頭髮。
“江知遠!你在賣弄什麼?誰家好人故意笑成那樣,真的很綠茶!”
“這不是配合你嗎?偶像劇通常抒情的時候都要活躍一下氣氛!”
許願看他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反手給他一個爆慄。
“江知遠你這樣我會生氣的!”
“別嘛別嘛,咱們不是好哥們嗎?我教你那麼久的物理,數學你都不感恩一下?”
他將手搭在許願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一臉玩笑得說:“你突然那麼問我,我都不知道咋回答了,我承認你還是有點姿色的。”
“那你嗯什麼?嗯什麼?”江知遠的後背被許願狠狠捶了兩下。
咣噹咣噹,骨頭被拳頭擊碎的聲音。
“我回答你上一個問題,——我們以後還會見面,會在同一個高中重逢,同一個大學重逢,我們還會重逢很多次。”
“江知遠你懂我的意思嗎?”
“正因為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們會重逢很多次。”
在江知遠摁著許願跑了兩個小時的腿和手後,勉強放她回家。
玄關處江知遠貼心得蹲下身體為她從鞋架上拿出要換的鞋,動作平常自然。許願的鞋是一雙很普通的運動棉鞋,安踏的鞋子側面的圖案也是紅色的,和他今天出來找她時穿的一樣。
許願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江知遠你站起來行不行,你老這麼蹲著像是在伺候我一樣.”
“哈哈哈哈哈,許願你怎麼總是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江知遠撲哧笑出聲。
江大少爺站起身原地踏踏步,用腳尖抵了抵許願的鞋頭。
“我蹲著當然是因為在換鞋啊!”
“哦,這樣啊。”
“快點的,我的都換完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