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村子裡宅基地勢低的房屋,都已經被洪水沖泡的坍塌了,只有建在地勢高的“打場地”周圍的房屋安然無恙。
所謂的“打場地”,就是莊稼收穫以後,家家都要把收穫的莊稼拉到“場地”去晾曬, 再用石碾碾壓,石碾在華北平原地區又俗稱叫“遛軸”,碾壓過兩三遍,把穀物穗穗翻過來再碾壓兩三遍,然後再透過“揚場”, 就是用木鍁把碾壓過很多遍的麥穗,穀穗,豆莢等高高的揚起,借風力把包裹麥粒,穀粒,豆粒的秕糠都揚出去,再把分離出來的糧食裝進麻袋拉回家,被揚出去的秕糠也都收集起來,作為飼餵牛,羊,驢,馬,豬,雞等的飼料儲存起來。
收穫加工什麼莊稼,就叫打什麼場,比如說夏天收麥子,就叫“打麥場”,秋季收穀子就叫“打穀場”等等。
那時候每個村子都有幾個面積很大的“打場地”,李氏族人的就叫“李家打場地”,周氏族人的就叫“周家打場地”,“打場地”的大小,都是根據本族人耕地面積的多少來確定,一般每個“打場地”都要佔地10畝左右。
“李家打場地”的面積最大,佔地大約有20多畝,建在場地周圍的房屋,大部分也都是李氏族人的。
“李家打場地”坐落在村子的東頭,滹沱河決堤的位置,是在村子的中間偏西,所以“李家打場地”的西邊已經是一片“水汪汪”,場地東邊的莊稼地裡還沒進水,人們都在揮舞著鐮刀瘋狂的搶收麥子。
真是男女老少齊上陣,沒有一個人說話,麥地裡只傳來“嗖嗖嗖嚓嚓嚓”的鐮刀割麥子的聲音,那時候遇到天災,人們沒有了糧食就得餓死,所以,搶收到了糧食就等於是保住了全家人的性命。
村東頭沒有地的村民們,此時也都在幫著有地的村民搶收麥子,本地有不成文的規定,鬧水災幫著搶收的,要分走一成的收成,也就是說,搶收回來100斤麥子要給幫著搶收的人10斤。
炎炎夏季的中午酷熱難耐,可是為了搶收麥子,人們中午吃飯都是在地頭解決,每家的老人或者孩子把飯菜,熱水送到地裡,往地上鋪一張塑膠布,把飯菜放到上面,大家圍成一圈,席地而坐,草草的對付著吃一口,然後就急急忙忙的又去搶收麥子了。
剛剛吃過中午飯,人們在悶熱的麥田裡正在咬牙堅持收麥子的時候,從村東頭的大路上走過來一名算命先生,就見此人頭戴一頂瓜皮帽,身穿灰布長衫,戴一付墨鏡,留著山羊鬍子。
算命先生來到眾人面前吆喝道:“哎,大家都歇歇歇歇,都歇歇……”。
吆喝了半天,見沒人搭理他,就對一個正在捆麥子的80多歲老頭說:“ 老哥,我向你打聽個事兒”,
老人頭也沒抬,只是抬起胳膊,用襖袖子擦了擦汗說:“有話快說,沒看見都在忙著搶麥子?這水馬上進麥地了”。
算命先生說:“老哥你歇一會兒,我保證這水進不了東邊的這些麥地”。
聽到這話,老人緩緩的放下捆好的一捆麥子, 抬頭瞅了瞅算命先生,問道“這位先生,從哪裡來啊? 你不是附近村子的吧?我怎麼沒有見過你呀”?
算命先生說:“我從無錫“黿頭渚”來, 遊走四方,幫人看陰陽風水,有求必應,可保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老人說“我不相信你說的這一套,你剛才說的不讓水進到東邊這些麥地裡,那你露一手給我看看, 我才信你”,說完,老人就又蹲下身子去捆麥子。
算命先生說:“好吧,我先把你捆好的這些麥子,給你放到“打麥場”裡去,然後我再讓你看看,我是怎麼把水擋住的”。
話音剛落,就見算命先生用手一指這些捆好的麥子,說聲:“起”!
正在捆麥子的老人就覺得手下一緊,捆好的麥子就像被人從手裡奪過去一樣,“嗖”的飛走了,老人睜眼看著這捆飛起來的麥子,忽忽悠悠的就飛到“打麥場”的場地中間,“啪”的一聲落在地上,緊接著,所有捆好的麥子都忽忽悠悠的飄到了場地上,然後“啪啦啪啦”都落到了“打麥場”的地上。
這時候,正在搶收麥子的人們,也都停下手中飛舞的鐮刀,紛紛向“打麥場”看去, 大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都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
算命先生看到大家都在瞅著他,就大聲說道“老鄉們,大家都過來歇一會兒,你們不要害怕,我保證不讓水流進你們這些麥地裡去,你們看著,我現在就讓水往北流,不讓流進這些麥地裡去”,說完用手指向麥地的邊緣。
這條連村的道路是東西走向,麥田就在路的北面,道路的南邊是滹沱河堤壩。
此時站在村道上的算命先生用手往北一指,就見已經流到麥地邊上的洪水,立馬停住了,然後沿著麥地的邊緣往北流去,就像被一道無形的堤壩給擋住一樣,時間不大就衝出來一條小水溝,小水溝又衝成大水溝,流到這裡的洪水都乖乖的順著這條水溝往北瀉去。
人們歡呼雀躍,都跑過來把“算命先生”圍在中間,七嘴八舌的問是怎麼回事……
見人們都圍攏過來了,算命先生緩緩的摘下了墨鏡,人們這才看到,原來算命先生只有一隻眼睛, 另一隻眼“眼眶”塌陷,很明顯是沒有眼球的瞎眼。而且眼眶周圍有明顯的疤痕,就像是被土槍的鐵砂子打過一樣。
算命先生從兜裡掏出來一塊布,把墨鏡擦了擦,又重新戴上,然後說道:“我到此地很長時間了,聽人們說這裡有一塊風水寶地,被本村朱姓人家買來做了祖墳墓地,你們誰知道朱家祖墳墓地在什麼地方?就請告訴我,我要去看看,看看是否有龍脈在”。
來幫忙搶收麥子的人們當中,就有一個姓朱的小夥子,因在家排行老二,起名叫“朱二邦”,二邦聽到算命先生這樣問,就自告奮勇的說:“那是我們朱家的祖墳,我帶你去看看吧”。
算命先生很高興,就說“好吧,小夥子那你帶我去吧,我會好好答謝你的”。
人們看到洪水進不了這片麥地了,緊繃著的心也舒緩了下來,有幾個小孩子也嚷嚷著一起跟著去看熱鬧。
朱家的祖墳墓地座落在滹沱河的南岸,當時是從西安請來的風水大師,轉遍了四里八村,依據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的擇地標準,最後選中的這片風水寶地。
一行人在朱家小夥子的帶領下,走過村中古老的滹沱河石橋,來到村東南方向的朱家祖墳墓地。
嚯,好壯觀的一片墓地,佔地足足有30多畝。
墓地坐北朝南,雖然不是四面環山,但是東西走向的滹沱河,在這裡正好有一個S型的急轉彎,墓地的東。西,北三面是滹沱河的堤壩,形同土山環繞,堤壩往南都是平坦的肥沃良田,風水所講的穴,就是S型中間這塊地,三面有堤壩清水環繞,在華北平原地區,也算的上是上好的風水寶地了,這樣的位置埋下去。子孫後代肯定能出富貴之人。
來到朱家祖墳墓地以後,算命先生沉吟片刻,然後健步如飛,圍著墓地整整轉了三圈。
轉完三圈來到朱二邦面前,自言自語的說道:
“你打瞎我老黿一隻眼,
老黿要你朱家五條命。
人死百年可輪迴,
黿修千年瞽難明。
難解老黿心中恨,
漩完陽宅漩陰宅,
陰陽兩宅都漩盡,
從此老黿不再來”。
說完從長衫袖內拿出4粒已經發黑的土槍鐵砂子,和一對玉手鐲,還有一個銀項圈,遞到朱家小夥子的手上,然後緩緩的說道:“你把這四粒鐵砂子交給朱錡龍,把這個銀項圈和這一對玉手鐲就送給你了,作為答謝吧”。
“小夥子,你把我剛才說的八句話,重複念一遍。回家以後,還要念給你們所有朱家族人聽聽”。
算命先生剛說完,朱二邦就不由自主的,把剛才算命先生說的那八句話念了一遍。沒上過學,連字也不認識的朱二邦,跟本就沒記住算命先生說過的話,更不明白那八句話的意思,而此時的他卻像是換了一個人,嗓音洪亮的流利念出來了那八句話,而且一個字不差:
“你打瞎我老黿一隻眼,我要你朱家五條命。人死百年可輪迴,黿修千年瞽難明。難解老黿心中恨,漩完陽宅漩陰宅,陰陽兩宅都漩盡,從此老黿不再來”。
這八句話就像被烙進小夥子的腦海裡一樣,再也消磨不掉忘不掉了。
朱二邦剛唸完這八句話,管命先生就悠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