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家走後,簡子舒一個人默默坐在沒有開燈的客廳裡沉思許久。

黑夜降臨,第二天清晨的陽光又升起。

她未曾挪動一分一毫。

剛入獄的時候,她強制要求自己不去想在外面的那段時光,因為她怕對比起來落差太大,自己會失去活下去的信念。

不止一次想死,可惜在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連自殺都是一種奢望。

她們就要你生不如死的活著…

盼了一千多個日夜後出來,她還是不能隨心所欲的活著。

不過是從一個牢籠到了另外一個。

明天她不想去。

她……

害怕面對眾人投來的或嘲諷,或憐憫的目光。

她只想蜷縮在自己的安全小窩裡,任憑外面風吹雨打都與她無關。

明明她已經不去招惹任何人了。

為什麼他們還是不肯放過自己 ?

是不是隻有……

死亡。

才能徹底解脫?

看著結伴從窗外飛過的兩隻小鳥,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宛若行屍走肉般朝窗戶那邊走去。

眼眶通紅,臉色卻蒼白到近乎透明。

這裡是十六樓。

伸手推開窗戶,風很大,吹起睡裙的一角。

吹起披散在肩上的黑髮……

簡子舒笑了。

這種感覺好像在飛。

自由的飛。

她毫不猶豫地爬上窗臺,站直身子,伸開雙臂。

單薄的身影搖搖欲墜……

對,跳下去就解脫了。

她慢慢閉上眼睛往前走,一隻腳懸在了半空中……

就在另外一隻腳也即將伸出去的時候。

“叮咚----”

“叮咚----”

屋外的門鈴再次瘋狂響起。

把她一下從思緒的漩渦中拉了回來。

簡子舒臉色蒼白頹敗,邁出去的腳慢慢收回來,後知後覺的感到害怕。

她剛剛…

差點死了嗎?

這裡是十六樓,跳下去一定死相很難看,說不定腦漿都會崩一地。

是呀,她怎麼能死在這裡呢?

死在媽媽曾經生活過的屋子裡,萬一媽媽靈魂還在這裡,看到她最愛的寶貝女兒自殺,死相還那麼悽慘,一定會很難過的。

她真的是不孝。

想到這。

簡子舒從陽臺上下來,再也繃不住情緒,蹲在牆角邊大哭起來,等哭夠了已經是十五分鐘後的事。

外面的敲門聲仍在繼續。

她抽了兩張紙巾隨意抹了一下臉,走去開門。

房門開啟,看著門外的老婦人,簡子舒皺了皺眉,“你是?”

“你是舒舒吧?我是徐媽啊。”

“徐媽?”

“對,你媽媽就是我一手帶大的,你小時候我們還見過好幾次,我還抱過你,你忘記了嗎?”

簡子舒想起來了。

徐媽是她媽媽的奶媽,雖然名義上是下人。

但情分是不一樣的。

她很小的時候徐媽還來看過她,只是後來不知道怎麼就斷了聯絡。

聽她媽媽說,好像是被溫家發現她偷偷照顧這個跟人私奔的不孝女。

被趕走了。

徐嬸頭髮花白,模樣很慈祥。

“小姐,老夫人說你剛出獄身邊沒有人照顧,就把我喊了回來,以後讓我來照顧你”,徐嬸看著她哭得通紅的眼,也跟著紅了眼。

感嘆道:

“小姐,你真是和你媽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的好看。”

“徐媽。”

簡子舒後退幾步讓人進來,低聲道:“我已經不是溫家小姐了,溫家……要不然以後你還是叫我名字吧。”

而且。

她媽媽都不曾把徐媽當成下人,她這個做女兒的更不會。

“好,乖孩子”,徐媽她想到溫家便聯想到不開心的事,順著她的意思應承下來,“以後徐媽呀就喊你舒舒,好不好?”

“嗯。”

徐媽見她低垂著頭,神情落寂,一雙紅腫的眼睛很明顯是哭過了。

心底也跟著難過。

“這幾年苦了你了,孩子。”

別人怎麼說她管不著。

可是在她印象裡,簡子舒是個很有愛心的孩子。

小時候她看到路邊的流浪貓,擔心它們沒有地方住,又擔心它們沒有東西吃,非央著她媽媽給買了貓窩和貓糧。

遇到下雨天還要親自下去看才放心。

經常弄得自己渾身溼透。

看到周圍的鄰居,也會熱情地打招呼。

見誰手腳不方便,還主動幫忙。

活潑又善良。

沒有壞心思,最多就是後來驕縱了一點,她絕不相信是個壞到應該被送到監獄的孩子。

見她不開心,徐媽有心轉移話題。

半推著她往裡走:“你看我一來就盡說些不開心的事,舒舒今天不是還要參加老夫人的生日宴嗎?我們來準備準備。”

徐媽給她把浴缸裡的水放滿,用手試了試水溫。

又去臥室裡給她找出換洗的衣服拿出來放在架子上。

還給她把浴室的暖氣開啟……

簡子舒呆呆的站在一旁看徐媽為自己忙活,她不想麻煩徐媽的,但已經很久沒有人為她做這這些事了。

她很享受,覺得很溫暖……

比起無人問津的冷漠和受人欺負的痛楚,她覺得自己現在很幸福。

洗完澡徐媽見她精神不濟,讓她去睡個午覺。

但她睡不著……

那些半夜裡經常被人從床鋪上拉起來的恐懼已經根深蒂固,那是一睜眼自己已經被一群瘋女人包圍,大聲呼救也沒有獄警來救的絕望,總在腦中消散不去。

她總是不敢踏實入睡。

漸漸的入睡也越來越困難,即使是再困再累。

但她不忍拂了徐媽的好意,硬是睜著眼在床上躺了兩個小時,等時間差不多了,徐媽終於來叫她起床打扮。

徐媽開啟衣櫃看了一眼,拿不定主意。

“小……舒舒,今晚你想穿哪件衣服?”

簡子舒隨手拿了一件純白色的連身裙套裝,外面搭配的是鵝黃色的小針織開衫。

徐媽雖然不懂時尚,但在有錢人家裡待久了耳濡目染。

有些意外道:“舒舒,今天是老太太生日宴,全京都有頭有臉的人基本都會去,你穿這件衣服會不會太樸素了一點?”

也不是說不好看,她家舒舒這麼漂亮自然是穿什麼都好看的。

但她不想她家舒舒被人笑話。

被人在背後議論,指指點點。

簡子舒笑笑。

徐媽的好意她知道,但是別說她現在沒有一件能拿得出手的晚宴服。

即使有。

即使她穿著今下最流行的款式。

最奢華的設計。

他們就不笑了,她就是高貴的沒有坐過牢的大小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