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昕臉色慘白如紙。

她倉惶抬頭,緊緊盯著男人的眼睛,試圖從他的目光中探尋這話的真假,聲音已然沙啞。

“什麼叫他們的死有問題?你的意思是,那不是意外……”

那對儒雅而又隨和的夫妻在漫長的時光裡,逐漸被塵封,成為掛在牆上的冰冷照片。

可沈昕從來都記得,幼年她的爸爸曾為了她的一個小要求,連夜在院子裡親自紮起一個藤蔓和花朵纏繞的漂亮鞦韆,媽媽將她抱在懷裡,坐在鞦韆上給她念故事書。

那些記憶鮮活而又熱烈,支撐著哥哥們和她跌跌撞撞長大。

原來,這不是命,而是有人活生生讓他們變成了孤兒嗎?

男人面露不忍,他伸出手想扶沈昕一把,又慢慢放了下去,長嘆一口氣。

“當年我們從沈家離開的時候,你才那麼點大。終歸是先生和太太的女兒,你能查到這裡,實在叫人驚訝,原以為這件事情我們可能還需要很多很多年。”

沈昕從小就是家裡最可愛的小姑娘,他們這些幫傭在太太和先生們的寬厚下過得很好,也因此對家裡最小的孩子報以最大的善意。

當年沈家夫婦去世的時候,她拖著自己的毛絨小熊站在墓碑前茫然無措,還那麼小。

沈昕深深呼了一口氣。

她已經在最短暫的時間裡逼著自己迅速冷靜下來,去面對這件事情。

“你們潛伏在唐家,所以我爸媽的事情,和唐家有關,是不是?”

語氣中夾雜著濃烈的恨,毫不掩飾的兇戾中透著血氣,令人心驚的冰冷和狠意,幾乎要撲面而來。

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在親戚妄圖爭奪家產時只能無助哭泣的孩子了。

如今真叫她查到是誰參與了她父母的死,沈昕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從她手裡逃走,她要那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男人嚇了一跳,見沈昕這樣做派,又是感嘆又是覺得心疼。

林叢南點了點頭:“是。當年那場車禍後,我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去,但現場已經被唐家提前設局處理過了,沒有留下任何證據。”

“只是……”林叢南難以抑制的露出一絲憤怒:“我們後來查到,先生的車在車禍前一週剛例行檢查,檢查的那人,正是唐家管家在外面的私生子。”

出事後,現場迅速被清理,車輛被扣下,屍體火化。

這樣的手筆如果不是心裡有鬼,絕不可能短時間內完成。

沈昕驟然閉上了眼,她捂著胸口幾乎要喘不上氣,張開嘴,卻半晌都沒能說出話來。

淚光盈滿眼睫,她痛苦的將那聲幾欲出口的哽咽埋在了唇齒之間。

唐家!

這麼多年,他們兄妹四人艱難守住沈家基業,旁的人家總說他們一門四個孤兒,剛開始那些年處處碰壁,冷眼眾多。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意外。

盛禮澤臉色都嚇白了:“昕昕,冷靜下來!”

沈昕並非不冷靜,她只是覺得痛。

她呼吸沉重,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我大哥知道這件事情嗎?”

沈穆辰是兄妹中最大的,承受的也最多,若是他得知父母的死有人操縱,怕是難以接受。

“小沈總還不知道,這件事還沒有到公之於眾的時候。”

沈昕點了點頭。

她整個人出了一身冷汗,盛禮澤握著她的手,只覺冷的像冰,不敢讓她再被刺激下去,扶著沈昕走到了背風的地方,坐在林中木椅上。

他代替沈昕,重新和林叢南交流。

沈家的事情他沒想到會是這樣,明明自己少年時過的也不如意,在這一刻想到沈昕失去父母的悲痛,心口也泛著痛意。

林叢南站在一邊,看著盛禮澤對沈昕處處照顧小心,目光如炬,像是在打量。

盛禮澤走到他面前,兩人同時沉默了一陣,林叢南率先打破了寂靜。

“如今唐斐訂婚,幾乎已經成了唐家半個繼承人。半個月後,唐家的生意和專案就會開始轉移到他手上,唐家害死先生和太太的證據也就會到我們手裡。”

盛禮澤抓住了重點,他眸光沉下,雖然是詢問,但語氣卻是肯定的。

“沈豐城和唐斐達成了合作?可靠嗎?”

沈豐城就算已經潛伏唐家多年,依舊不是唐家本家人,唐斐作為繼承人,會這樣和他聯手坑害唐家嗎?

和唐斐交手無數次,無論是沈昕還是盛禮澤始終都不會完全相信他。

林叢南看了一下沈昕和自己的距離,走到逆風的地方,保證風不會把煙味帶到沈昕那裡,這才揚手點了煙。

猩紅的火光在他指尖一閃而過,彷彿映照出他深切的愁緒和疲憊。

他順手遞了一支菸給盛禮澤。

盛禮澤擺了擺手,語氣很淡:“昕昕聞不得煙味,現在懷著孕,更不能聞見。”

他從前壓力很大的時候,或許偶爾會碰煙,但後來自從沈昕聞見他身上煙味不自覺皺眉時,盛禮澤便索性直接斷了。

林叢南緊皺的眉宇終於鬆開些,帶了點笑意:“你和小姐傳出婚事將近的時候,我們這些老人擔心小姐,暗中也查過你,現在看來沒有看走眼。”

太多人盯著沈家,他們這些從前的老人不便出面,從來都是藏在暗處。

但沈家每個孩子其實都是他們看著長大的,暗中為他們排憂解難,排除路障。

盛禮澤卻不意外,也沒有感到冒犯,反而慶幸沈昕的父母意外離世後,還留下了這些老朋友們照應著沈昕。

他目光遠眺,望著遠處湖面上起伏的波濤,視線隨著被衝擊著四處晃盪的蘆葦,有些分散。

林叢南撥出一口帶著煙霧的氣息,近乎滄桑。

“可靠,我們付出代價,唐斐藉此打擊唐家勢力,兩邊都是心甘情願。唐家這位小少爺不是簡單人物,他厭惡唐家,甚至一直想要脫離。”

大概很少有人知道,唐斐對這個腐朽而血腥的老牌世家抱著怎樣惡劣的心思。

盛禮澤轉頭看他,對此感到十分意外。

“他沒有站在唐家的陣營嗎……可他不是唐家未來的繼承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