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芫華緩緩跪下身子，抱緊瞬身是血的人，安靜，沉默，麻木。唯一的動靜，是大顆大顆的淚水，與謝君辭脖子上的鮮血混合交織。
她再沒說出一句話。
西風嚎叫，黃沙輕揚，世人只知謀逆之人辰王是個十惡不赦之人，為了權力什麼都做得出來，他也確實，狠辣惡毒，暗中做過許多令人髮指之事。
這些無法辯駁。
錯了，便是錯了。
但也只有她知道，這個十惡不赦的人，曾經也是個好孩子，一個希望母妃疼愛，盼望父皇認可的稚嫩少年罷了。
葉秋漓望著高牆外蜷縮抱緊在一起的人，想起辰王那雙兇狠自負的眼睛，不知道為何，腦海中莫名閃過另外一個人，她視線輕移，看向軍營大門外陸清旭。
辰王的眼睛，和他有些像呢。
她忽而這般覺得。
這麼多年，他自出生就沒有見過自己母親，公爹對他也責罵偏多，從骨子裡面討厭，就算他做得再好，公爹也不會多看他幾眼。後來，便故意將自己裝成浪蕩子模樣，這樣一來，就算被罵，他心裡也好過些。
那些年，他也很苦很苦吧。
站在下面的人，似乎是察覺她的目光。
抬眸看來，目光相對。
許是瞧著她眼底太多落寞悲傷，陸清旭跟晟王說了句什麼，便轉身朝她走來。
瞧見陸清旭走到牆臺之上，葉寒霜主動說，“我去看看覃姐姐。”
“你先去，我馬上來。”葉秋漓說。
葉寒霜剛走下去，陸清衍正欲走上來，瞧見她，男人嘴角輕輕一笑，“嚇到了嗎？”自然朝她伸手。
葉寒霜搖頭，“沒。”只是替覃姐姐惋惜。
“要去看辰王妃？”
“嗯。”
“晟王妃去了，讓他們安置吧，晟王也會叫人送信去京城給覃子嵩，晚點你們兩姐妹再去，眼下，人太多，她可能也不舒服。”
葉寒霜想了想，“那好吧。我跟阿姐說一聲。”
陸清衍叫住她，“大哥會說的，剛剛殿下吩咐了。”
“好吧。”
“過來，回去吃藥。”
“吃什麼藥？”葉寒霜不解，她身子早好了，受傷之後，這些事都不必陸清衍操心，阿姐每日喝的湯藥，傷口換的藥，必定準時準點準量，端到她面前，還得看著她一口不剩喝完才罷休。
也正是有阿姐這般細心，她的身子好得很快，藥早就沒喝了。
瞧她遲遲沒有將手給他，陸清衍多走兩步，主動握住她手，往他們的屋子走去。
“你還沒說吃什麼藥？”
陸清衍笑了笑，“為夫強身健體的藥。”
“......”葉寒霜皺眉，“你不吃都.......”
陸清衍看過來，“不吃都什麼？”
“沒什麼。”
“男寵要有男寵的覺悟，不然怎麼做男寵？”陸清衍故意湊近她耳朵，說些沒臉沒皮的話，“是吧，小葉將軍。”
軍營中的人，早已知曉她是女子，她平日也沒有再女扮男裝，全靠殺敵博來的今日地位，不過她在一眾壯漢中，個頭小，身影纖細，年紀也不大，所以大家都愛叫她小葉將軍。
因為除了她，葉景佑姓葉。
大家這般稱呼，也是為了好區分。
可眼下從陸清衍嘴裡喊出來，葉寒霜總能聽到一股……不可描述的氣息，摻雜著他沒正經的語調，更是在她耳邊掀起一股燥熱。
“你如今對陸清旭，比以前客氣很多了，以前你的每一句兄長，都跟毒蛇看獵物似的。如今倒是大哥兄長什麼的，叫的全是真情實感。”葉寒霜一邊走一邊調侃。
“他算得上，是犧牲自己利益，雖說主要是為了你阿姐，但也成全了我。”
“自然得客氣點。”
“況且他因為這個事，跟他義父鬧了好一陣，還是谷老出面，才調和好的。”
陸清衍拉著她的手又握緊了些，“所以我如今，得對你更好，否則你阿姐不會放過我，陸清旭不會，谷老更不會。”
葉寒霜嘴角笑笑沒說話。
“那你如今，可還滿意？”陸清衍說這話時，明顯卑微了很多。
因為其實，從京城到這裡，葉寒霜從未像曾經那般，在他耳邊低語廝磨過，那些嫵媚的，熱烈的，沒有任何掩飾的過往，從未出現過。
他們二人的感情。
在某種程度上，只有陸清衍完完全全回到從前，連帶著整個心都全部付出。
可葉寒霜沒有，她似乎只是遠遠地站在那裡。
雖也看著他，卻始終沒有，像從前那般過。
“那，我若說滿意，你要如何；我若說不滿意，你又當如何？”
陸清衍心口苦澀無聲蔓延，“不論如何，都會繼續。”
葉寒霜站定身子，望向他，耳邊風輕輕地吹，許是閻羅殿走過一次，又許是這大半年的征戰，校場上傳來士兵訓練口號嘶吼的聲音，真實的，熱血的，叫她甘願在此奉獻一生。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阿姐給她調製了煥顏舒緩的藥，時常給她保養，如今倒也不至於黑太多，還是算白，可手心粗糲的繭，後頸風沙吹過的紋，她依舊美麗，不過到底不似從前。
陸清衍隨著目光看去，落在她手背上。
“這些日子，很開心。”葉寒霜緩緩開口。
“做自己想做之事，在意的人也都在身邊，夫君也待我極好。”
“雖說差點死掉，但從未後悔，我覺得一切都值得。”
“可是……”
“葉寒霜！”還沒等她話說出來，陸清衍臉色瞬間蒼白，冷吼出聲，“如果你要說什麼推開我的話，不必開口。”
“先聽我說，好嗎？”
“聽你說什麼？”陸清衍這些日子情緒向來穩定，可一聽葉寒霜說這些話，還一本正經，很嚴肅的模樣，他一句也不想聽，眼睛也控制不住赤紅起來，“說你還是不愛我，說你還是要推開我，說我可以找別人，找更好的人，還是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