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的記者採訪沒辦法取消,王楚欽再三確認了孫穎莎的狀態後,兩人一起去採訪區。
“快點兒問。”
現場的記者都被王楚欽這句話噎了一下。雖說總有人說他高冷,但事實上王楚欽在教練組和媒體面前的表現都稱得上是謙遜有禮的,像今天這樣的語氣實在罕見。
但聯想到剛才大家都在討論的孫穎莎負傷,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了。
採訪的短短几分鐘,王楚欽代表莎頭組合回答了所有問題。
孫穎莎在一旁乖乖站著,本來今天採訪的主要關注點在她這裡,媒體卻因為王楚欽的強硬語氣憋住了問她的問題。
身邊的人還在儘可能簡潔的回答問題,孫穎莎悄悄抬頭,試圖用餘光看看他。
眉頭還在緊皺,今天好像真的嚇到他了。
她是運動員,從走上這條路,她就做好了面對傷病的心理準備。但感到慶幸的是,同樣作為運動員、對傷病習以為常的他,依然會為了她的痛苦而懸起一顆心,會短暫的喪失理智,會……問她痛不痛。
這就已經足夠了。
孫穎莎想。
跟腱傳來一陣劇痛,王楚欽確信韓國克他,否則為什麼半決賽的時候孫穎莎受傷了,等馬上要決賽的時候自己也受傷了呢。
看著王楚欽頭上豆大的汗珠,是疼痛帶來的刺激。孫穎莎反覆詢問隊醫這樣的狀態能不能上場。
焦灼的氣氛蔓延。
王楚欽明白隊醫的猶豫和踟躕。
他的情況他心裡有數,肯定是不適合再上場了的,而且,他和孫穎莎都明白,一個人受傷尚且還有另一個人分擔,如果兩個人都受傷,結果已經沒有懸念。
但是國乒沒辦法在這個馬上要開始比賽的時候宣佈莎頭退賽,不戰而退,有礙士氣。
“莎莎,我可以的。你撐的下來,我也可以。相信你頭哥。”
隊醫得了明示,也馬上幫腔:“是啊莎莎,大頭他還是能上場的。”
一旁教練也點頭:“不管結果如何,盡力就好。”
蓋棺定論。
王楚欽孫穎莎站上了混雙決賽的球檯。
現場,歡呼四起。
不論結局如何,他們站在場上,就要奮力一搏、背水一戰。
不負期待。
1-3,亞軍。
孫穎莎看著王楚欽已經快不能動了的腳,臉色不算好看。
“我真沒事,就是挫傷,休息兩天就好了。”王楚欽拍拍孫穎莎的背。
“什麼沒事?你看你腳腕子都腫成什麼樣了,還說沒事。”孫穎莎蹲下想看看他的傷處。
手指剛碰到腫脹的地方,王楚欽馬上“嘶”的痛呼。
好不容易建立的防線徹底崩潰,孫穎莎第一次覺得有些榮譽有些堅持好像也沒有那麼必要,眼淚奪眶而出:“哥哥,下次傷了我們就不打了。”
王楚欽抬起右手給她擦拭眼淚。不用握拍的右手沒有繭,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少女臉頰的嬌嫩。怕弄紅肌膚,他儘可能的輕一些。
兩個人只是靜靜的注視,沒有人說話。
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孫穎莎剛才說的話只是遙不可及的夢。
運動員身披國旗、奏響國歌,這是國家賦予的使命。
若有傷痛,要麼堅持上陣,要麼失去名額換成他人。
這是競技體育的殘酷。
在人才輩出的天壇東路,他們還不是不可替代的人。他們能做的,只有珍惜每一次參賽名額。
隊醫處理完王楚欽的腳腕,就有工作人員過來催促採訪時間到了。
孫穎莎伸手扶起王楚欽,卻被他掙脫。
他必須挺直脊樑的走出去。
“其實我們今天在場上也想辦法、也盡力了吧。然後主要今天大頭的腳也是有點動不了了吧……”
王楚欽看向正在回答問題的孫穎莎。
少女的神色滿是擔憂,充斥著心疼。
一天前他也是這樣擔心著她,也是這樣處處維護的發言,也是這樣話趕話就想著趕緊結束的語氣。
王楚欽和孫穎莎,兩個來自不同城市,有不同的成長背景的人,因為小白球成為了如今並行的夥伴。通往至高賽場的路還很漫長,幸得有你相伴。
應該很少有人能拒絕這樣的一個女孩吧,王楚欽想。
作為朋友,她永遠在散發熾熱的能量,恨不得讓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能開懷大笑。
作為隊友,絲毫不吝惜經驗與技巧的傳授,是二隊小孩們心中最好的莎莎姐姐。
作為搭檔,孫穎莎是王楚欽在乒乓球領域最真摯的擁護者。
男單男雙,有龍隊帶路,混雙的賽場,有孫穎莎。
一時間腳腕傳來的痛苦被隔絕,王楚欽釋然一笑:他已經足夠幸運,應該感謝上天的。
身旁孫穎莎回答問題的語調逐漸低下去。
不會真的要哭了吧,王楚欽趕緊接過話頭,儘可能平靜的說明了自己的情況。
採訪結束,王楚欽看了一眼孫穎莎:還好沒哭,否則自己真是罪人。
回到休息室,王楚欽示意孫穎莎坐在自己面前。
看著他鄭重的臉色,孫穎莎心裡一咯噔,怎麼感覺怪怪的。
“謝謝你,莎莎。”王楚欽說:“謝謝你對我的擔心。”
“啊?你怎麼說話奇奇怪怪的,你是我搭檔,我當然擔心你啊。”孫穎莎不知道眼前的人怎麼突然把話題從傷病轉到……感謝?
看著少女迷茫的眸子,王楚欽附身,抱住了她。
兩人貼身,心跳清晰可聞。
運動員靜息心率大多低於60,孫穎莎卻在此刻感受到了王楚欽完全不同於她的頻率。
“頭哥,你?”
“別說話,莎莎,讓我抱一會兒。”
我只是想抱抱你。懷裡的溫暖是你在我身邊的證明,我需要這份真實感去告誡自己:
不要太貪心,現在已經很好了。
回國的飛機上孫穎莎和王楚欽又坐在了一起。
從那天的擁抱之後,王楚欽和她的相處方式似乎就有一點不一樣了。孫穎莎很難用準確的詞語概括,或許是多了一份縱容,或許是更加溫柔的語氣,或者是時時刻刻的關心。
她說不上來,卻很開心於這份不同。
她和王楚欽的相處方式本來就是不同的,現在,只是更好了一點。
王楚欽看著孫穎莎對著窗外出神,拿出包裡的頸枕:“要不要睡一會兒?”
“好。”她的確困了。
屬於頸枕主人的氣息圍繞著準備入眠的孫穎莎,這是一種來自異性卻不令她感到反感的氣味。
她竟然從這份氣味中找到了安全感。
一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