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到家,嘉言的手機響起。

林夕忙著收拾新買的東西,沒有注意嘉言電話裡說了什麼。

掛掉電話,嘉言走到林夕身邊:“姐,劉渤醫生找到了。

城郊最北邊的辛鎮衛生院裡,兩棵巨大的倒垂柳正要吐出新芽。

林夕和嘉言坐在院子裡的竹凳上。

劉渤端著三個裝滿熱水的紙杯走來:“鎮子上條件不好,你們別見怪。”

“劉大夫,您別忙了,我們來已經很給您添麻煩了。”林夕和嘉言趕緊起身去接。

劉渤也不多說客套話,搓搓手,跟著坐在旁邊的凳子上。

十年不見,若不是特意找來,走在街上已是互相認不出的陌生人。尤其是劉渤,四十出頭的年紀,頭髮已經白了一半。

“我其實……一直在等你來找我……”劉渤主動開啟了話題。

林夕有些吃驚他的坦誠。

“想必你也很好奇,我為什麼放著市裡好好的工作不做跑到這裡,條件又差,待遇又不好……”劉渤像堆了好幾年的話急著倒出。

“難道……真的跟我媽媽有關?”林夕輕聲問。

劉渤嘆口氣,點了點頭。

林夕的心臟彷彿停跳一般。

“那年你媽媽去世後,我一直猶豫要不要找你。一方面是覺得你年紀實在還小,另一方面有些事情我確實也不太確定……有些事情可能也只是我的猜測……”劉渤喝了口手裡的水,像有些緊張的樣子。

“當然,我也有私心,我也怕自自已惹上麻煩。”劉渤抱歉地笑笑,滄桑的臉上褶皺橫生。

“我理解的。”林夕聲音還是輕輕的。

“後來,我心裡實在過不去這個坎,被這件事情折磨得覺都睡不著……我給你打電話,你的電話已經打不通了,我去你學校找你,學校說你休學了聯絡不上。”

劉渤一口喝光紙杯裡剩下的水,又伸手去接林夕和嘉言的杯子。

等再次拿了盛滿水的紙杯回來,他才又開始繼續他的故事。

“大約有半年時間,我一直試著聯絡你,但始終聯絡不上。後來,我實在承受不了心裡的壓力,就辭職了。來到這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條件是艱苦了點,但是心裡痛快!”劉渤一臉滿足地看向院子深處。

“劉大夫,我媽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林夕忍不住著急。

“瞧我,說了這麼半天,沒說上一句有用的。”劉渤笑著撓撓頭。

“其實,這也是我的猜測。”劉渤抿抿嘴,像要下定決心的樣子。

“那天下午,我們臨時接到通知被安排去參加一個心理疏導講座,這種心理疏導其實在院裡經常有,但以往都是輪流去,可這次卻讓全部人都去,全部的醫生和病人,連值班的護士都不留。除了……除了你母親……”劉渤不安地看看林夕。

“為什麼?”林夕的心臟跳動地異常激烈。

“當時我說讓值班護士留下,可是程院長堅持所有人都去。我不放心你母親自已,就又提議她也一起去,程院長又說你母親身體太虛弱心臟又不好不適合參加。”

“她當時身體是比較虛弱,可是參加這種講座完全沒有問題。我又表示不能將病人自已留下,結果程有為將我罵了一頓,說這次請的專家很難得,他自已不參加講座,可以幫忙照應。”

“聽他這麼說,我才走了。等聽完講座回來,你母親已經昏迷……”

此刻的林夕已是淚眼滂沱,指甲深深地陷進肉裡,她無法想象母親在最後的時刻是怎樣的痛苦與無助。

身旁的嘉言眼圈發紅,撫著林夕微微顫抖的肩膀。

“對不起,我當時沒有堅持……對不起……”劉渤像個罪人般一遍遍地懺悔。

“劉醫生,不關您的事……真的,不是您的錯!”林夕擦乾眼淚,勉強著擠出一絲微笑,“不好意思,我沒控制住自已……”

“再後來呢?”嘉言追問。

“再後來,就是我一開始說的那些了……其實不只是我,當時的護士和其他醫生,很多人多多少少都懷疑點什麼,但沒有人能說什麼,因為什麼證據都沒有。”

“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您,劉醫生。”林夕眼含淚花。

“不要謝我,不要謝我……我也有錯。只是……”劉渤吞吐。

“您只管說就行。”林夕道。

“如果,我是說如果,這件事情真的有了結果,能不能告訴我一聲……否則……我真的會愧疚到死。”劉渤深深低著頭,不讓人看到就要掉下來的眼淚。

“一定!”

回程的路上,嘉言一邊開車一邊思考著怎麼安慰林夕。

不想林夕卻先開了口:“嘉言,以後我可能會做一些你看不慣甚至看不懂的事情,什麼都不要問,好嗎?”

嘉言被這話嚇得一個緊急剎車。

“姐,你要幹嘛?你別嚇我!”嘉言臉色煞白。

“放心,我不會做傷害自已的事!”林夕努力地擠出一個微笑。

“那你要做什麼?我們不是說好一起的嗎?我肯定要參與的!”嘉言故意吵鬧著。

“需要你做的我會找你,其他的,什麼都不要問,好嗎?”林夕聲音很輕,但說得很堅定。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折騰,姜鎮宗的身體越發不好了。

他的查體結果還沒有告訴任何人,只是他已經又開始抽菸了。

換句話說,抽菸與否對他身體的影響已經不是很大了。

半年裡,他請了好幾個最頂級的調查機構,基本弄清了高嘉楠跟林夕的關係糾葛。

得知兒子跟林夕分手,他其實是高興的。他不是不喜歡林夕,倘若她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兒,他可能都會雙手支援。只是,這個女孩的過往和心事都太複雜。

但看到兒子每天鬱鬱寡歡的樣子,作為父親他又是心疼的,倘若自已真的走了,兒子連他這唯一疼他的親人都沒有了。

正這麼想著,姜宇騰敲門走了進來。

“爸,您找我?”

姜宇騰雖然已不像剛開始那般頹廢邋遢,但不苟言笑的樣子騙不了任何人,他很痛苦。

“坐。”姜鎮宗指著旁邊的沙發讓兒子坐,自已也起身向沙發走去。

姜宇騰順從地坐下,看向父親,一臉“什麼事”的表情。

姜鎮宗沒有喊秘書,親自燒水,洗茶,泡茶……一連串的事情做完後,將一杯色澤清透的清茶推到姜宇騰面前。

姜宇騰見狀,忙起手相迎。

姜鎮宗拿起茶碗,緩緩嚐了一口放下,然後不急不慢地說:“今天想跟你聊聊林夕的事情。”

姜宇騰端起茶碗的手頓在了半空。

姜鎮宗沒有理會,繼續說道:“她的名字原本不叫林夕,她叫林清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