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你再怎麼高興，悲傷，憤怒，失望，時間還是一樣流過。它彷彿從來不曾察覺，卻像什麼都知道一樣，將你帶出困境。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著。路星河沒有再出現，學校裡沒有出現，體育館也沒有出現。
林清夢也開始全力以赴地準備高考，她期待著儘快離開這個地方，學校和她自己定的目標都是雙華大學。
好在體育館的工作不忙，清夢的抗干擾能力也強，所以上班時間基本不影響她的學習。
啃完帶來的一個麵包，算是午飯。剛給母親發完資訊，4點鐘過去療養院，清夢這會兒正趴在前臺的桌子上出神。
中午的時間，來人不是很多。清夢拿出書包，估摸著離下班還能做完兩套卷子。
不知怎麼，今天有點心神不寧，卷子做得不是很順手。
第一套卷子做完，清夢才拿起手機。因為剛跟母親發了資訊，為了避免分神，手機調了靜音。
看到螢幕的一瞬間，清夢的心停跳了好幾拍。上面有劉醫生的十幾通未接來電。
清夢顧不上回電話，也顧不上等著交接班，抓起書包就衝出了體育館。
到達療養院的時候，林墨如還在搶救。
冰冷的手術室外面，只有清夢一個孤零零的瘦小身影。
她就坐在那裡，工工整整，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眨一眨，像尊石雕。
有好心的護士經過，走上前去，遞給她一瓶水，她便順從的接過，說聲謝謝。
她像在思考，但又不知道該思考什麼，該怎麼思考。她又像在回憶，因為她時不時地微微一笑，時不時地又淚流滿面。
走廊上的電子錶，一分一秒地走過……
終於，手術室的綠燈變紅……已經是晚上九點，醫生疲憊地從手術室出來。
出他所料，清夢安靜地出奇，她只是用純淨的眼睛望著他，等著他帶來的訊息。
他走近清夢，很長時間都沒說什麼。清夢也不問，只是看著他，這份安靜，醫生感到心疼。
但是，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很多沒發生的也在向著預期的方向進行著。
“清夢，別太難過。”醫生拍拍清夢的肩膀，這肩膀那麼瘦弱，拍一下都能晃動整個身體。
劉醫生說出這句話，便後悔了。怎麼能不難過！但是，作為醫生，他明白，悲傷不能解決任何問題，趁著人還在……
“去道個別吧！”劉醫生的聲音低的就要聽不見。清夢愣愣地站在原地，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去看看你媽媽吧，時間不多了……”劉醫生催促著。
等清夢迴到病房的時候，林墨如已經被送了回去。
母親還是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很多儀器都解除了，只剩下氧氣管和心電儀。
清夢輕輕地走到床邊，握起母親的手，放在自己臉上來回揉搓著。
林墨如緩緩地睜開眼睛，眼神蔓延到女兒的瞬間，嘴角擠出一絲微笑。
“夢夢……”林墨如氣若游絲，聲音都已聽不真切。
“媽媽，你休息休息吧，先別說話了……”清夢輕輕說著，淚水不自覺地一停不停地往外湧。
“夢夢，別哭……”林墨如想伸手去擦女兒的臉，卻是徒勞。
“醫生說手術很成功，你很快就會好起來……”清夢本能地欺騙，但還是忍不住地淚流滿面。
林墨如盡力地笑：“傻孩子，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別難過，媽媽不會陪你一輩子。”
清夢急急地搖頭，眼睛已經腫的像個核桃。
“聽媽媽說，夢夢……媽媽……有些事情一直沒有告訴你，再不說……怕以後沒有機會了……”如今的林墨如只想著怎麼能讓女兒以後少受一些傷害。
“關於你的身世……媽媽騙了你……其實你的父親沒有去世……”林墨如再也不想掩藏什麼。
清夢瞪著盈滿淚水的大眼睛，緊緊地將母親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林墨如嚥下一口稀薄的空氣，繼續說：”我是被人強暴的……”
伴隨著清夢的震驚，是林墨如幾乎已經發不出多少聲音的喉嚨裡傳出的無聲的哭泣。
“那一年我22歲，剛上大四……參加一個同學聚會，被人在飲料裡下了藥……後來便有了你……”一口氣說完這些，林墨如已經氣若游絲。
“那是高嘉楠組織的聚會，是路星河的母親……”縱使已經奄奄一息，清夢還是聽出了母親心裡的憤恨與不甘。
“他叫陳玉楓……是個六指……”林墨如眼角淌過一絲淚水，她實在無法繼續往下再說，她覺得噁心。
如果不是為了清夢的以後，如果路星河不是高嘉楠的兒子，她到死都不會告訴女兒自己屈辱的過去。
清夢木然地呆在原地，不知是因為自己的可恨身世，還是因為震驚。
清夢煞白著臉，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是喃喃的叫著：“媽媽……媽媽……”
“夢夢，聽我說……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再見路星河！”心電儀的指數越來越低，林墨如已經開始大喘氣。
“他們……只會傷害我們……不要靠近他們……”林墨如痛徹心扉。
清夢痛苦極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做，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想。
“夢夢……答應我……”林墨如已接近離去的邊緣。
“我答應你……媽媽……”清夢泣不成聲。
“我要……你發誓……否則……我……死不瞑目！”林墨如用勁最後一絲力氣，攥著清夢的手，竭力想躍身而起。
“我發誓！我發誓！我永遠……都不會……再見路星河！”清夢嚎啕大哭。
林墨如終於如釋重負地攤在床上，兩眼直直的望著天花板，口裡只剩喃喃：“不要……讓……路星河……和高嘉楠……再傷害……我們……”
“霆之……”林墨如突然臉上閃現出一絲微笑，最後擠出了這個名字。
終於眼神裡的最後一絲光慢慢渙散……心電儀上出現了一條直直的橫線……
病房裡傳出了天塌地陷般的哀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