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真巧,您這是幹嘛去啊?”

姜初好倏地涼涼的看著他唐福。

他只覺頭皮發麻,在她的注視下,兩腿戰戰。

“程敏川在哪兒?帶我去找他。”

唐福裝傻:“主子,這個我可不知道。我就是一個當鋪掌櫃的,哪裡敢知道他的行蹤。”

姜初好挑眉,那氣勢,和程敏川如出一轍,只是二人表現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冷。

程敏川的冷是寒風肆虐,刺骨涼心,眼前的這個新主子,卻仿若墜入萬丈湖淵,冷是從寸寸面板上透出來的。

唐福用嬉皮笑臉做偽裝,到最後,笑的臉都僵了,可一想著面對她,心裡直髮怵。

“主子,您看您要去哪兒?若是方便,不如屬下陪您。”

姜初好瞥了他一眼。

氣息收斂,嘴角笑笑:“好啊,帶我去見程敏川。”

她見唐福拉長苦臉,嘴角勾起的弧度更深:“找到他,他在的地方就是我想去的地方。不是想陪我嗎?走不走?”

姜初好說到最後,語氣中微微帶著慍怒。

唐福被她逼得很了,想了個餿主意,裝死。

他就像是被抽走了靈魂一樣,對她的態度極為尊敬,就是不配合。

姜初好懶得和他計較,從他身旁走過。

恆升當鋪,她推開後院的門,站在院子中喊:“程敏川!你出來!”

“程敏川……”

喊了兩三聲,無人應答,她又挨個屋子找,唐福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後,嚎道:“主子,別找了,他真不在這裡!”

姜初好猛地停步,步步朝他緊逼:“這麼說你知道他在哪兒了。”

唐福抬手在嘴巴上打了一下,怪自己一時失言,讓姜初好抓到了漏洞。

再次裝死。

姜初好知道自己撬不開唐福的嘴,乾脆也不在他身上浪費口舌。

不過程敏川不是讓她去採辦嗎,直接讓唐福去不是更好。

走出恆升當鋪,她直奔酒樓。

他們約定好的,戍時,她等他。

一壺茶水見底,街頭響起鑼鼓聲。

姜初好倚靠在窗沿上,轉著手中的杯子,目光沒有焦距,隨意的在路人身上劃過。

鑼鼓聲近了,她也因此看清了騎在高頭大馬上的人。

水一飲而盡,姜初好掂了掂杯子。

有點兒輕。

不解恨,但心底稍稍舒暢了些。

待程敏川經過她窗下,姜初好丟擲杯子。

前後護衛立刻拔刀,爭相提醒:“小心!保護好家主!”

“有逆賊臣子作亂!”

程敏川眉眼未動,細聽著風動的聲音,在杯子將要砸向他胸口之前,先一步攥住。

杯子在他手中碎成幾瓣,他抬頭,和酒樓上的姜初好隔空對視。

她的嘴角沒有笑,一雙眸子也沒什麼溫度,似乎要透過他的衣衫,看清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一樣。

程敏川沒有避讓,任由姜初好這樣看他。

嘴角的笑容含著讓她看不懂的情緒在裡面,又轉瞬消散。

像是歡喜,又像是在欣慰著什麼。

程敏川勒馬,隨侍的護衛自然也停了下來,領頭的侍衛上前,握刀抱拳:“家主,是否有發現?”

他搖搖頭,薄唇輕啟:“不是賊子,你們無需緊張。”

“繼續趕路吧。”

怎麼會不是賊子呢?

侍衛皺眉。

至崇帝下旨江東,要士族出面平息當前的亂子。

前廢太孫周晗澤鼓動人心,激起平民百姓與皇權對抗,而至崇帝希望士族做的,就是利用士族在百姓中的話語權,將周晗澤帶來的危機給抹去。

如此時機,他不信那些被鼓動的百姓不會作亂。

侍衛先是觀察著程敏川的神色,見他從容不迫,不怒自威,一雙眼眸沉寂著薄霧,讓人難以窺探他的想法。

不止如此,他還極其敏銳,只是不經意的多看了兩眼,便直接對上他冷肅警告的視線。

侍衛猛的低頭:“是。”

隊伍繼續往前走。

姜初好聽著再次敲響的鑼鼓,心中的疑問更大了。

程敏川究竟在做什麼,她真的一點兒都看不懂了。

陽光下,騎在馬背上的程敏川腰背挺直,烏黑長髮上束著錦帶,一襲月白的錦袍,流光之下,顯隱龜背暗紋。

四經花羅,十個繡娘耗時半年才難得織出一匹,此時被裁剪成衣衫穿在他的身上,雋雅風流又冷靜從容。

就這樣注視著他離開,忽地,程敏川回頭。

兩人視線再次遙遙對上,他對她勾了勾唇,笑容帶著熱意與……

不捨。

姜初好收回目光,搖搖頭。

她不相信自己從他的眸子中看到不捨,錯覺,一定是錯覺。

沒有跟上隊伍去看程敏川是如何巧舌如簧說服百姓的。

但她能想象到那種盛況。

程敏川年紀輕輕就能當上家主,不光是因為他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他的才識和品行。

他曾在書院中擔任過幾次講書,為和他同齡的學子講解四書。

書院院長感慨過,要是他沒中斷學業繼續走仕途,怕是江東又會有一個三元及第的名人。

也不止一次勸說讓他入仕,捨棄程氏家主的身份。

上一世,姜初好曾有幸見過一次程敏川參加由院長為學子們舉辦的鵝湖之會。

他條理清晰,思維敏捷,運籌演謀,辯的對手甘拜下風。

很精彩,也很耀眼。

精彩的是那場辯論,耀眼的是他這個人。

從回憶中驟然醒來,姜初好重新要了壺茶水。

然而剛往杯子裡注滿水,腦海中忽然閃過某個念頭。

那念頭來的毫無徵兆,可讓她猛的抓住胸口,感覺無法呼吸。

拔步離開酒樓,因為思緒過於專注,沒發現身後有人。

唐福趁她不備,一個手刀砍在她的脖子上,隨後抱著她進入了一輛馬車裡。

金烏低垂,天空暈著橙紅色的晚霞,姜初好在馬車裡悠悠醒來。

唐福聽見馬車裡的動靜,開啟門,不敢看她的眼睛,低頭道:“主子,您沒事兒吧。”

姜初好臉上的憤怒一閃而過,直接跳下馬車,當著唐福的面解開馬上的繩套。

唐福看她這樣,連忙阻攔:“主子您這是要幹嘛?”

“要去哪兒您說,屬下跟您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