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敏川的呼吸一滯,幾乎是同時繃住肩膀。睜開眼,眼底一片猩紅。

轉頭側目看她,似乎在問:有什麼事兒?

姜初好對他的變化毫無察覺。

捏著他的下巴,動作一點都不輕柔,粗暴的往他嘴裡塞了兩顆藥:“吞了,是治風寒的藥。”

如今天寒地凍,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隨著時間推移,姜松巖來找她的希望只會越來越渺茫。

但她又不會駕馬,唯一能指望的上的就是程敏川。

他好的越快,越是能早點兒動身,早些找到姜松巖。

程敏川順從的嚥下去,舌尖抵在唇上,抿了抿。

嗓音低沉問道:“你在擔心小公爺?”

“當然!”

姜初好不解的看著他,覺得他的問題頗有些好笑。

先不論她的真實身份,就從表面看,她也是護國公府的人。

論情倫理,擔憂姜松巖太正常不過了。

“放心,小公爺不會有事的。”

朝廷派的三百精衛,都是以一敵十的好手,就算是對上兇殘的蠻子,也能帶著姜松巖全身而退。

更何況他們也才離京三日,雖不在京城範圍,但亦是有重兵鎮守,發生意外的情況很渺茫。

他不信她不知道這些,可知道,也還是這麼擔憂。

程敏川只覺得剛吞下的兩顆藥格外的苦。

甚至他都不明白,為什麼這股苦澀還會有蔓延的趨勢。

撐著車廂,他借力坐了起來,發覺手上的觸感不對,低頭一看,自己的一雙手用布條包裹的跟個饅頭似的,隱約有血跡滲出來。

想都沒想,他直接解開這些布條。

姜初好在一旁看著自己費了老鼻子勁才纏緊的布條,被他這麼暴力拆開,氣不打一出來。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知道。”

程敏川的語氣特別平淡。

明明是他自己的身體,他卻好像一點兒都不在意。

姜初好看的直皺眉。

他就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嗎?

下一瞬卻是移開目光。

他無論是愛惜,或者不愛惜,都是他自己的事兒,和她沒有半點兒關係。

甚至冷靜下來,想起剛剛的憤怒,覺得可笑萬分。

車廂裡靜悄悄的。

程敏川推門,外面肆虐的寒風一股腦兒往車廂裡擠,餘光瞧見姜初好縮了縮脖子,立刻將門給關上。

回頭對她道:“雪停了,我現在駕車追小公爺。”

竟是連給她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撂下這一句,腰一彎,鑽了出去。

姜初好在車廂裡能清晰的聽到外面,他和抱雪的交談聲。

只是等馬車動了後,那些聲音被風吹散,只有斷斷續續的碎音落在她的耳朵裡。

馬車跑的很快,遠沒之前舒適。

姜初好坐在車廂裡顛的難受。

但她又不想告訴程敏川。

因為一旦他知道,勢必在和哥哥碰頭時,將此事告知他。

姜松巖本來就不贊同她來邊關。

要是知道她身體扛不住快馬跋涉,一定會立刻派人把她送回京去。

姜初好死死咬住下唇,將所有痛苦的呻吟全吞了回去。

這邊,程敏川對車裡的情況一無所知。

自他從車廂裡出來到現在,整整半個時辰過去了,沒換過一個坐姿。

身上的衣服有些小,極大的限制了他的動作。

按理,平安姑娘幫他換衣服,是不得已而為之,他本不該想什麼,可腦海中卻一再浮現曾經做過的旖旎的夢。

除了換衣服,她還幫他處理了手上的傷口,自己理應向她道謝。可不知為何,那些輕若鴻毛的道謝,滾動在喉間,就是說不出口。

似乎他和她之間,可以無需這麼客套。

抬頭,遠處天際壓著大片大片的黑雲,程敏川的視線從翻滾的烏雲上移開。

趕了許久的路,視線中始終沒有出現姜松巖一行人的身影。

更遠處,層層疊疊墨灰的山巒,最高處被一道閃電擊中。

如此天氣,怕是過不了多久會降下大雨。

程敏川叫停抱雪,從車上跳下來。

屈指敲在車門上:“平安姑娘,暴雨將至。”

“你想繼續趕路還是在此休整一晚。”

姜初好的難受還堵在心間,因此根本聽不清程敏川在說什麼。

只含糊道:“…嗯…好。”

她繼續按著胸口,調整呼吸的節奏,希望這樣做,會讓自己能舒服一點,誰曾想程敏川竟是連聲招呼都不打,直接拉開門跳了上去。

天色本來就黑沉,何況車廂裡的窗戶又被釘死,程敏川能看見她的人,卻瞧不清她臉上的神色。

冷著臉,弓腰湊近,姜初好往後移著想避開,後背貼著車廂上,退無可退。

雙手手腕被他如鐵鉗一樣的大手牢牢禁錮,提起壓在身後,如此姿勢,姜初好不得已被迫揚起頭。

程敏川對著微弱的光線,看了一眼又一眼,發現她的臉色差得不行。

“不舒服為什麼不說?”他的聲音含著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的怒氣。

姜初好扭著身子正在掙脫他的手掌,聞言就是一頓。

“為何要告訴你?”

“你是我的什麼人!”

姜初好的眼睛亮的驚人,配上她質問的口吻,程敏川緩緩鬆開了手。

確實,她沒有理由要告訴他。

反而是自己,逾越了。

她要找的人是姜松巖,在乎的人也是姜松巖,若不是因為抱雪的緣故,自己和她,根本不可能有現在的交際。

於她而言,自己只是一個駕車的車伕而已。

程敏川一言不發的退出車廂外。

清冷的音色朗聲道:“姑娘,還請坐穩,我們現在繼續趕路。”

馬車再次出發。

不知道是心理因素還是程敏川真的把速度放慢了些,姜初好坐在馬車裡,心頭的那股難受勁兒減了大半。

路遇茶棚,程敏川下車,將幾個水囊都蓄滿了水,姜初好坐在車裡,透過一指寬的縫隙,看到他和茶棚中的老漢說話。

姜初好聽不清他們談話的內容,但猜測,應該是問此地離下一個驛站還有多遠。

沒多久就看見他向老漢告別,朝她走過來。

“伸手。”程敏川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和眉眼。

姜初好遲疑,心中疑惑他要做什麼,卻遲遲沒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