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隨著一聲槍響,裴卿禮為楚嫚擋住了迎面而來的子彈。

“噗”

子彈進入心臟,鮮血染紅了白襯衫,就像是雪地裡開出了一朵嬌豔的紅玫瑰。

“裴卿禮”

隨著裴卿禮“彭”的一聲倒在地上,楚嫚大喊一聲從他後面爬著上前來將其扶在自己的大腿上,顫抖著手想要為他止住血,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幾年不見楚嫚,她往日清秀的嬌顏不再,只餘下生活的痕跡,滿臉風霜,就像是黃土高原上的丘壑,頭髮如一團雜草般亂糟糟,纖纖玉指也成了枯枝。

現在的楚嫚不像四十幾的人,反而像是遲暮的老人。

只能在餘下的時光裡苟且偷生。

“裴卿禮,你不要睡,你看著我,你看著我啊,我錯了,我錯了。”

楚嫚抱住裴卿禮,一邊拍著他俊朗的臉一邊說。聲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抖。

“我馬上打120,你不要睡,不要睡啊。”

楚嫚彷彿剛剛意識到一樣,趕緊從衣服口袋中掏出手機,只是剛剛解開鎖按下“1”,手機就隨著手抖而掉在地上。

但此時的裴卿禮關注的不是楚嫚,而是那漸漸清晰的背影,那人轉過身來,裴卿禮將要渙散的目光一縮,餘光裡不再看見他物只留下了她。

“裴卿禮”

那人在遠處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還是熟悉的聲音。

他想念了十幾年的聲音啊。

裴卿禮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在將死之前還能看見那個人,那個自己想念了十幾年的心上人,那個自己只能夜夜在夢中相見的人。

此刻他是如此的想念她的音容,她的懷抱和他刻入骨髓的味道。

裴卿禮看著笑著奔向他而來的時疏,他彷彿看見了許多年前。

他和時疏從小就一起長大,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進入高中。

他短短的一生時疏就佔了三分之一,他以為他們可以一直從年少走到白頭。

但是高三第二個學期的時候楚嫚轉來了他們學校,這也是他和時疏分道揚鑣的開始。

楚嫚人長得好,學校的和他玩得好天天在他的耳朵邊吹噓她,時間長了他也開始對這個長得好,在別人完美的女孩感興趣。

但是他真的僅僅是好奇,在他的心裡時疏依舊是第一位。

後來裴卿禮怕別人編排他和楚嫚的關係,去見楚嫚的時候都會特意帶上時疏。

他和時疏的關係是什麼時候開始不正常的呢?

是楚嫚說他在校外有一個男朋友的時候開始的。

那天她和裴卿禮他們說她在校外交了一個男朋友,是隔壁職校的,明明裴卿禮在聽到她說這些的時候是無動於衷的。

但是到了夜晚的時候他開始鬼迷心竅,他為了楚嫚開始逃課,打架。

他的成績最開始的時候很好的,也被保送了,他和楚嫚還有她的男朋友糾纏了整整一年,高考後,時疏對他告白了。

裴卿禮依舊記得他在聽見時疏對他告白的時候,他的心跳很快,血液也開始沸騰,但是他拒絕了時疏,並且強制把她送出國。

裴卿禮知道這一切都很不合理,先不說他有沒有那個權利逼迫時疏出國,他自己怎麼可能讓他心尖上的人遠赴他鄉。

可他就是這麼做了,然後時疏死在了出國的路上。

裴卿禮清楚的記得明明在聽見時疏出事的那一刻他的心漏跳了一拍,然後開始沒有知覺,他不知道他是怎麼消化這個訊息的。

他的第一反應明明是不相信,是想趕緊去機場查明情況,去找她。

可他也記得他當時說“和我有什麼關係,死了就死了唄。“

這明明不是他的本意,這也不該是他說的話,他甚至看見他好友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後揪住他的衣服。

“瘋了,你瘋了,裴卿禮你真的瘋了,希望你不要後悔。“

他當時說的什麼,哦,他說的是“我怎麼可能會後悔?“

可他的心不是這樣想的,他的心明明已經死了,卻依舊痛徹心扉。

時疏死後,他感覺自己得了精神分裂,他的身體不受自己的控制。

時疏的事情還沒有過兩天,他就以旁觀者的身份看著“裴卿禮“繼續去糾纏楚嫚,等他到二十歲的時候,他就用她的男朋友強迫她和他結婚。

結婚後,楚嫚一共和她的男朋友逃了八次,裴卿禮抓回去七次,第八次失敗了。

再見面就是今天。

楚嫚被她的男朋友用來威脅裴卿禮把名下的公司轉給他。

在接到電話的時候,裴卿禮明明是心靜如水,但還是身不由己的來到了這兒,然後又身不由己的為楚嫚擋了槍。

這很不合理,他明明應該恨死楚嫚了,恨她讓自己失去了時疏,恨她讓他沒有見到時疏的最後一面。

留給他的只有一張的照片。

在遇見楚嫚之前,裴卿禮和時疏的關係一直都很好,她經常在課後奔向他的懷裡,然後把書包扔給他。

她帶著笑,一如既往的穿著自己最喜歡的紅裙,頭髮被隨意的紮成一個馬尾。

裴卿禮覺得自己彷彿一抬手就可以感受到飄逸的頭髮從自己的指尖而過。

明亮的雙目如一泓清泉,在陽光的照耀下,眼尾的淚痣越發的漂亮,白皙的臉頰也更加的嬌豔。

而下是分明的鎖骨,美豔又性感。纖細的身子彷彿就要隨著風而去,但仔細一看又不缺力量。

隨著時疏越來越近,裴卿禮清楚的看見了,她抱著的是一束黑色的玫瑰。手腕上的手鍊若隱若現,當陽光照在上面時,熠熠生輝。

裴卿禮將視線下移,落在時疏赤著的腳上,腳腕上纏繞著一個銀色的鈴鐺。

鈴鐺隨著時疏的腳步發出清脆的響聲,一步一響,一步一想。

越來越近的時疏彷彿是從天而降的仙女,來拯救這可憐的凡人。

不,應該是從山間來蠱惑人心的精怪,也是來指引相思入骨的情人。

“疏疏”

裴卿禮看著眼前的人,顫著手,想要撫摸上她的臉。

他看見了,看見時疏牽上了他的手,帶著他的指尖落在她的臉上。

“裴卿禮”楚嫚看著眼前的男人舉起手,趕緊拉住。

她感受著他在她的懷裡一步步降低體溫,看著他的眼裡的光逐漸渙散,不具有往日銳利的眼神。

“不,裴卿禮,裴卿禮,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楚嫚就像是不能接受一般喃喃自語。

只是此刻的裴卿禮被時疏拉著向前奔跑,他們停在了花叢中,如蝴蝶般翩翩起舞,就像那年一樣。

好景不長留,時疏的身影逐漸透明,就像是美好的珠寶失去了光彩一般逐步消失在了裴卿禮的眼前。

“疏疏,疏疏。”

“疏疏。”

裴卿禮奔著時疏消失的遠方而去,只是仍然不見時疏的身影。直到不再見時疏的一絲身影。

他無力的立在原地,隨後跪倒在地。

往日被細心打理的頭髮耷拉在額頭,被人所稱讚的挺拔背脊也漸漸彎下。

白皙且骨節分明的手擋住了他的眼睛,一眼望去只能看見泛紅的眼角和滴落在俊朗臉上的淚珠。

此刻,他就像是立於九天之上,無所不能的神明失去摯愛一般,只留下一副空殼。

但隨後,他站了起來,帶著一如既往銳利的眼神,掃視周圍。

“疏疏,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來找你。”

他像無頭蒼蠅一般在四周轉著,無從下手。

不稍片刻,他帶著僅自己可以聽見的聲音開始從原地拔這些過去美麗無比的花朵。

不過,如果我們向他走進一點,我們可以聽見他再說:

“疏疏,你再等等我,再等等我一下就可以。”

隨著時間流逝,其中的聲音也越發低啞。

但裴卿禮仍舊不知疲憊的機械努力著,不知過了多久,無盡的花叢也被劃出了一個口子,就像是千丈的沙堤逐步被蟻穴攻破。

裴卿禮的手指不復以往般漂亮,如今只有滿手的血跡和劃痕。

終於,這無盡的折磨中傳來了除裴卿禮發出之外的聲音。這就像是神蹟降落人間,為他帶來了希望。

“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