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華鎣山,王輔依舊選擇的是水路,他從羅安裡帶來的船隊也早就來到了坪灘渡,戰士們走在前面,臨時民兵們牽著騾馬,馱著物資,走在後面,即將登船。

這次繳獲頗豐,因此王輔決定帶上沙船、快船、站船、烏篷船,一是這些船條件的確好很多,二是也可以偽裝成客商,免得被人多盤問。三是看看能不能再從沿江地帶吸引些水匪出來,好一網打盡。

騾馬卸下貨物後,王輔也馬上命令人帶它們返回,王輔心目中。這些騾馬可是寶貝疙瘩,以後進入內陸山區,沒有大江大河的地界,都需要這些強大的運力,騾馬化部隊,機動性將大大提高。

水路去往華鎣山需得經過定遠直至合州,由合州再逆渠江而上方可。船行了一下午加一整夜,直到崇禎九年正月初二天剛矇矇亮的時候,船才行到小沔場。夜晚行舟的確很容易發生意外,如昨天夜裡一隻竹筏直接撞到沙船,導致有人員落水和輜重丟失的情況發生,好在損管得當,沒有造成太大損失。

小沔場這裡,距離梁時政一夥兒盤踞的寶鼎已經不遠了。

寶鼎所處的華鎣山山脈,基本呈南北走向,北起大巴山,南止重慶府,山上耕地資源較少,但自然資源豐富。是一座雄偉的著名的川東名山。

的根據偵查回來的安保隊員情報顯示,寶鼎背後由隴子溝起到三百梯止,有四十十多里長的一處斷崖。落差百丈不止,這也成為了梁時政的天然屏障,他從來都不會擔心廢物點心一般的廣安嶽池官兵進山圍剿偷襲。

也受限於這幾十裡的斷崖,梁時政一夥,主要的就食區域在鄰水、大竹一帶。廣安嶽池一帶,則是他的陝北老鄉白蛟龍活動範圍,即使是順慶府的想動他,也需要先動白蛟龍再說。

所以他只在山後設定了一處寨門,再隨意放了些嘍囉巡護下山的土路而已。

俗話說,狡兔三窟。這條土路平時也承擔梁時政貨物、人員走雙槐場登船出渠江的任務。一旦不測,也是一條迅速下山撤離逃跑的好路線。

梁時政可不是普通的攔路棒客,情報顯示,隨他嘯聚山的匪徒已經兩千多人,散佈在寶鼎往鄰水縣城一帶的華鎣山層層疊疊的斜坡上。與白蛟龍類似,有陝西來的老營五百餘人,投奔他們的本地遊俠青皮千人。還有近千活不下去的失地農民,上山入夥。這兩千多人構成了梁時政的嘍囉、僕役。他們沒什麼戰鬥力,加上武器缺乏。梁時政也懶得理會他們,一人削了根木棍了事。

還有六七千人,則是梁時政的礦工、奴隸女眷之類,他可不是白蛟龍那樣的野蠻粗鄙漢子,在華鎣山裡,伐木、挖煤、採鐵,甚至冶鐵。可以用騾馬運出金刀峽,一日之內就可以往重慶府,大宗貨物則由後山順山下雙槐場乘船而去,一來一回,可是賺了不少的銀錢。就連手下嘍囉個個都掙得盆滿缽滿。

川蜀本就富庶,鄰水縣又不是堅城。順虎混天星梁時政在這裡過得可是風生水起如魚得水。還曾數次率人馬圍攻鄰水縣。縣府不能制。

梁時政準備過完年就佔了鄰水縣,手握大量的人手與資源。他也未嘗不能鬧個大事業。

到了小沔,華鎣山就已經不遠了。此高大巍峨,應有六七百丈,在這寒冷的季節裡,山間經常有霧,能見度也是極低,所以山頂遠遠看去,已經插入了雲霄。使人看得也不甚清楚。從渠江看去,山前還有兩層小山,如果不沿著棒匪們開鑿的路走的話,上山並不容易。

王輔一行人在小沔場棄了舟輯,又斜斜的向下經觀音巖、龍洞灣一線,才敢插向寶鼎山峰後面的崖壁。這條路線只有一小段路和土匪的車馬道路重合,能儘可能的減少了和匪徒接觸的情況發生。為防萬一,王輔還是早早的就撒出了探子,實行了戰場遮蔽活動。

王輔現在人少裝備差,承受不了硬碰硬的戰鬥。偷襲就顯得極為重要。現在時機得當,可以使用偷襲的方式減輕損失,何樂而不為呢?

另闢蹊徑上山,實在是不好走,不僅能見度低,路小植被多。甚至許多地方都根本沒有路,只能靠戰士們自已開闢。

幸好是過年,加之霧多露重,王輔才能以兩人斷腿,數人脫臼扭傷的代價順著山脊、沿著小路,摸到了山下黃龍寺對著的崖壁附近,那寺廟也早就沒有僧人了。

在崖壁上往後看。只見白霧滾滾,哪裡有黃龍寺的影子?從崖壁上往前看,因為濃霧,也根本就見不到梁時政營寨的具體樣貌,只能看到個大概的輪廓。零星的還能見到許多明亮的光團,應該就是棒匪們點的火盆之類的東西。

戰士們趴下不久,額頭的髮絲上就結滿了霧水,像一顆顆珍珠一樣掛在他的身上。

王輔沒有理會這些,隨手往頭上一抹就對親兵說道:“傳我命令,原地吃食喝水,整理裝備,隱蔽休息,所有隊官到我這裡集合,副隊官暫時主持工作。”

“對了,還有臨時民兵裡領頭的、說得上話的,都來。”

不久,除了留守坪灘場的十一到十五隊,留守羅安裡的十、二十、三十隊。其餘隊官已經全部摸到了王輔身邊。

王輔看向眾人道:“各位官長們,現在我們總人數應該在九百人左右,但其中有兩百多是新加入我們的民兵,因此我們的戰鬥力出現了下滑。馬上就要接敵了,敵人的骨幹力量有兩千上下。你們有沒有什麼好的章程?拿出來我們共同討論一下。”

狗娃道:“大總管,我們還是得夜襲,第一是敵人戰鬥力全無,可以減少我們損失。第二是敵人也不會想到我們會從後山衝下去。應該是沒什麼防備的。”

第十八隊的隊長王黑娃摸出了一張被折的很仔細的紙張,鋪開在地面道:“輔哥、狗哥,各位隊官。這是我們隊繪製的華鎣山棒匪情報圖。請大家圍攏過來看看。”

王黑娃是三十個老隊員之一,同樣的,能力並不算出眾,由於是羅安裡王姓族人的身份,因此才在一開始就加入了羅安裡集團,成為了一名隊官。他也算是王輔的隔房堂兄弟,只是比管理層幾人的血緣稍微要遠一些。

王輔道:“黑娃,不錯嘛,還整了個這個?”

王黑娃也不居功道:“這是我們副隊長張小虎弄的,他很聰明,識文斷字,戰鬥力也很強。是一個文武雙全的武諸葛,本來這次戰鬥打完我就想找輔哥,應該把他分出去,單獨帶隊的。”

王輔笑道:“武諸葛?有意思,叫他上來給大夥講講。”

不久,一個白淨但也強壯的漢子來到了身邊道:“張小虎見過大總管副總管,見過各位隊官。”

王輔見這就是剿滅託楊三時大喊“跪地投降者免死的漢子。”不由對他的評價更高了些。

王輔道:“張小虎社員,你這圖如何得來?是否準確!來給大家講講吧。”

張小虎答道:“是,大總管,這個圖,是以外出偵查的兄弟為基礎,加上這幾天戰鬥,從俘虜、鄉民手裡獲得的資訊補充完善的。大多都能相互印證,因此可靠性應該是很高的。”

王輔道:“好,你講吧。”

張小虎又請了兩個民兵管事幫忙把地圖舉起來,豎著展開,這才道:“各位隊官,各位領導,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斷崖邊上,就是這裡。”張小虎折了一根樹枝,斜斜一指。其餘人則盤腿席地而坐,認真聽著。

張小虎又道:“敵人營寨,就在我們正下方。寨門只有兩處。正門朝向鄰水縣方向,我們下面也有一處門,是為後門。”

“根據情報,正門那邊防守森嚴,有箭塔兩座,射程可以覆蓋周圍百步遠,新入夥的棒匪就在附近戍守。往後則是鐵匠鋪與一些爐子,他們將採來的鐵礦做成生鐵錠。運出山去販賣,再購買其他物資回山。”

“鐵匠鋪後則是老營與頭目家眷居住之地,這裡生活條件就好得多了。房屋是沿著從後門出山的土路修建的。又有許多小巷子,四通八達,也凌亂一些。此外,由此向南不遠,有一個叫李子埡豁的地方,我們用的許多石炭,就產自這裡。這裡有也有許多工人奴僕,由兩百左右的老匪夾雜一些新入夥的棒匪看守著。現在是過年,想來也要鬆懈一些。”

張小虎介紹完畢,向王輔道:“大總管,情況就是這樣。”

王輔道:“以前我們都是憑腦殼記,沒想到張副隊長還有這麼好的東西。來吧,大家都議一議,怎麼樣才能減少傷亡並大量殺傷敵人呢?”

有說繼續趁夜襲擊的,有說直接一把大火的,有說從山崖丟石頭的,不一而足。

第四隊隊長董偉說:“不如,咱們來個聲東擊西,先襲擊煤礦,引誘他們來援救煤礦。再襲擊營寨。”

王輔投去讚許的目光道:“打草驚蛇了,到時候他們有所防備,吃虧的是咱們。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這次咱必須得先打斷他們的大拇指,滅了老營。後面的其他人就不足為懼了。事兒就好辦了。”

看來王輔也已經有了計較,眾人紛紛把目光投向王輔。

雖然拍板的是王輔,但是在座的眾人以後都必定要獨立帶兵打仗,因此經常召開會議分析研討,十分有必要。今天營造的研討氛圍,王輔很是滿意。

王輔道:“這樣吧,首先我們必須像坪灘一樣夜襲,因此攻擊放在子時許差不多。”

“其次我們必須一擊必中,所以我們襲擊的首要目標必定是老營,梁時政能力非凡,勇武過人,我們不必求活捉此人,蛇無頭不行,打擊頭目的行動,我把它稱為斬首。”

“再次,大霧天氣,資訊傳播不便,進入戰鬥位置後,全體以竹哨聲為號。聽聲即動。為保隱蔽突襲,所以這次襲擊老營,不論老弱婦孺,一律格殺。”

有人道:“大總管,老弱婦孺也要殺嗎?這是不是不太合適啊?”

王輔道:“非常時刻必須行非常之事,這是對我們的負責。而且,他們享受了家人那許多的搶掠果實,承受因為自已家人帶來傷害也是應有之義。好了,不說了,以我為準。”

“子時開始摸哨,先打老營,再打前門,天亮前結束戰鬥,現在,該吃吃,該喝喝。就地休息。注意隱蔽。不許喧譁,不許舉火,解散。”

華鎣山

寶鼎大營內。

入夜已經有一會兒了,露水比白天下的更多,霧氣更濃了。

這是崇禎九年正月初二的夜晚,年味並沒有那麼濃了。

梁時政的聚義廳在老營附近,是一間寬大的木製屋子。屋子外架了幾口鐵鍋,正咕嘟咕嘟的冒著泡泡。

今夜與前些日子也是一樣,小嘍囉端上來了大量的肉食,大夥兒聚在廳堂裡,用手把小刀切割著這些大塊的肉食。蘸了蘸水,就往嘴裡塞去,嚼完後再喝一大口米酒,好不愜意。

有一頭目端起酒碗,走到大堂正中。對梁時政道:“大哥,咱現在過的。可真正的是神仙的日子。前幾年咱還是泥腿子,哪裡想過會有今天的快活呀。”

又有一個頭目舉起酒碗道:“滎陽大會上,其他人都看不起咱,其實,咱也看不起他們呢,一群什麼玩意兒啊。都要餓死了的流民,得意什麼。”

梁時政睡眼惺忪的看著大家,喝了不少酒,已經有些睏意了,只想回去後營休息。

梁時政說道:“我們本是活不下去的農民,現在成了義軍,卻活的像土匪一樣逍遙自在,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好不快活。這個日子,即使是明天就死了,也是值得咧。你們慢慢吃喝。咱老子要回去睡覺了。”

說完,起身打著酒嗝就往後營而去。

過年是漢族人的狂歡,是對一年勞作的最好獎賞。眾頭目也是喝的東倒西歪,有的甚至就臥在聚義廳直接睡去。

眼看已經到了子時許,王輔傳下命令,除了民兵外的眾人便依照安排,提著刀槍,緩慢的向營寨摸去。

露重夜寒,誰還傻乎乎的在後山的崖壁上吃風飲露?後門巡哨嘍囉們,早已回營吃喝烤火休息,只留老實巴交的馮栓牛在崗執勤,頭目還在嚇唬他說:“仔細點,出了事情我要你的腦袋。”,

馮栓牛又豈會是傻人?見眾人下得寨牆,馮栓牛也放下了武器,溜下了寨牆。下得牆後,他直接低頭埋首往老營而去。

不走大路,偏偏選擇小路近路,尋到了一處應該是頭目居所的所在。

左右觀瞧無人,他便敲了敲小門,敲門也是富有節奏的。先是三長兩短,再是兩短三長。

吱呀,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