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共白首

尹洪笑了笑，神色有些茫然，“我不知道，可能雲遊四海吧，去公子生前想去但未能去的地方，看盡這世間繁華。也算是……完成了公子的心願。”

“好，晚些我著人準備些盤纏給你送去。”

徐星隱沒有勸說，只點了點頭，說罷又似怕被尹洪拒絕般，連忙補了句。

“既是阿揚的心願，我總也是要出些力的。”

尹洪沒有拒絕，只道了聲“多謝”便轉身離開了。

他的背影在暮色中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視線之外。

走出好一段，尹洪才緩緩回過頭去。

陸煦的墓碑前，徐星隱安靜佇立，飄搖的風雪之中，便顯得那道身影越發單薄而堅定。

紛紛揚揚的雪花，輕輕落下，彷彿將徐星隱的黑髮也染上了一層銀白。

陸煦的墓碑上，也積滿了厚厚的雪，與徐星隱的髮絲倒是相映成趣。

尹洪嘆了口氣，聲音在寒風中飄散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和欣慰。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公子啊公子，你的心願，終於得償了。”

風吹過，帶動著墓前的白幡微微飄動，彷彿在回應著什麼。

陸煦的墓前，徐星隱不記得自已站了多久，似乎越是這般風雪侵蝕的寒冷，才能暫且壓制住心中的苦悶。

萬籟俱寂中，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寂靜。

徐星隱看了眼又沉了幾分的天色，大抵也猜到了定是丹楓她們來催促他回宮了，正要開口，就感覺一件大氅輕輕地落在了她的肩頭。

“謝謝。”

道謝出口，徐星隱側首才聞見大氅上傳來淡淡的龍涎香，這味道她再熟悉不過，是景止塵慣用的薰香。

徐星隱瞪大了眼猛地轉過身去，果然見景止塵正靜靜地站在她身後，眼神深邃而溫柔。

“天寒地凍的，你身子骨弱，怎能如此任性？”

徐星隱有些錯愕，“殿下不是在天山療毒嗎？”

景止塵從善如流地接了話，“我知陸煦今日下葬，特意趕回來的。陸煦為正義而死，於情於理，我都該前來祭拜。而且，他還是你的好朋友，如此我更不該缺席了。”

一番大義凜然的話說罷，徐星隱才瞧見景止塵手中捧著的素白的花束，還拎了壺酒。

是上好的梨花春，陸煦最喜歡的酒。

隨後，景止塵也沒再同徐星隱說話，而是緩緩走到墓前，將花束輕輕放在墓碑前，深深鞠了一躬。

隨後才又開啟酒壺，倒出兩杯清酒，一杯圍著墓碑撒了半圈，另一杯則自已舉起，緩緩開口道。

“陸煦，你我雖然曾經立場不同，但你的勇氣和正義之心，我景止塵向來佩服。那日，也感謝你對皎皎的維護。我答應你，日後定會照顧好皎皎，不會再讓她涉足半分危險。今日，我以此酒敬你，願你在天之靈，得以安息。”

景止塵話罷，乾脆利落地將那杯酒一飲而盡，隨即轉身看向了徐星隱。

眼中的溫柔，幾乎能驅走所有的風霜。

“陸煦喜武，聽聞空閒之餘還會去善堂教習那些孩子武藝。回宮後，我會再上書給父皇，以陸煦名義建一善堂，收留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教他們習文斷字、武藝強體，希望他們日後長大了，也能成為陸煦那般鋤強扶弱、心懷正義之人。皎皎以為，可好？”

徐星隱聞言，不由心中一暖，沉悶許久的心情也總算是放晴了些許。

“殿下此舉甚妙！阿揚一生崇尚正義，若得知他的遺志能夠得以延續，必會含笑九泉。”

“那善堂的名字，還得勞煩本宮的太子妃想上一想。”

“那便叫揚名堂吧。”徐星隱不假思索地答罷，又解釋道。“揚名天下，是阿揚唸叨了整個年少的夢。”

“好，那便叫揚名堂。”

景止塵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握住了徐星隱的手，將她冰冷的手指緩緩裹入掌心中。

“皎皎，我們該回家了。”

“好，回家。”

感受到微涼的指尖被溫暖包裹，徐星隱心中的苦悶也在這份溫暖之下逐漸消融，她輕輕應了一聲，便任由景止塵牽著她離開。

兩人並肩走在回宮的路上，風雪雖大，但徐星隱卻覺得心中暖意融融。

就好像，只要有景止塵在，她就能安心面對一切風雨。

因為，無論外面的世界如何變幻，只要與景止塵在一起，她便有一個永恆的港灣。

……

此次天山之行，景止塵身上餘毒已清，杜懷谷本以為東宮氛圍當是熱火朝天才對。

哪曾想，景止塵依舊……

守身如玉。

杜懷谷打從傲影處知曉此事時，一連對著景止塵豎了一上午的大拇指。

血氣方剛的適齡男兒，枕邊人又是心儀之人，竟也能忍得住，當真是吾輩楷模。

景止塵倒是神色自如，只道，“陸煦七七未過，本宮敬重他，於情於理，皆該如此。”

杜懷谷原是調侃景止塵，卻不曾想此事背後竟有如此考量，這次不由自主地豎起了大拇指。

“殿下真乃是君子之風！”

杜懷谷的誇讚景止塵不甚在意，扭頭就忙碌起了揚名堂的籌備事宜。

景止塵親撰奏摺，向延寧帝提出了建設揚名堂的想法，隨後又親自去到實地考察，尋找合適的地方。

連帶著教習武藝和習文斷字的師傅，都是他親自一一面試的，挑選出最合適的人選來教導孩子們，不可謂不用心。

景止塵帶頭，徐星隱也沒閒著，她親自參與了揚名堂的改造佈置，監督工匠們的施工進度，還將陸煦生前所贈的書籍、畫卷等，也捐贈給了揚名堂。

東宮小夫妻配合默契，叫揚名堂在短短的時間內便落成了。

揚名堂落成開堂之日，景止塵與徐星隱親臨，延寧帝更是親賜牌匾“揚名堂”，如此大的架勢，也算風頭無兩了。

景止塵輕輕揭下紅綢，露出那熠熠生輝的牌匾，聲音沉穩而有力。

“陸煦一生崇尚正義，鋤強扶弱，遂其遺志建設揚名堂，便是為了傳承這種精神。揚名立萬者，無謂出身，即使貧寒無依，只要心懷正義，志向高遠，也能在世間留下赫赫之名。今日，揚名堂正式成立，願揚名堂之學子，日後也能如陸煦一樣，心懷天下，英勇無畏。”

景止塵的一番慷慨陳詞，叫在場眾人無不動容，揚名堂也就此名聲遠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