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的折磨讓江序身體消瘦的沒了人形,衣服穿在身上顯得空空蕩蕩,手臂上彎彎曲曲的駭人的鞭痕、燒焦的疤痕一層疊一層,新傷覆舊傷。

他的雙手被拷在座椅上,身體已經虛弱到近乎完全脫了力,艱難的支撐在椅背上。

整個人灰敗又落魄。

可他的臉龐卻依舊安靜又俊朗,一如他們初次見面的樣子,儘管滿面血汙也遮掩不住他眉眼間的溫潤柔和。

而他溫和雋永的目光,在她剛進門的一刻便落在了她身上,久久不移。

那目光,堅定又充滿力量,溫暖地撞擊著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跌落進他的目光中,內心卻一片荒蕪,寸草不生,只有肆虐的狂風在不止地呼嘯。

早就在腦海裡預設好的千言萬語此時卻像是哽在了喉嚨裡,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了。

兩個人都沒有說任何話,只是無聲地靜靜地注視著對方,漸漸紅了眼眶。

寧玫鼻頭驟然一酸,幾滴晶亮的淚順勢沿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下來。

“哭什麼?”

江序條件性地想要抬手,卻意識到自已的手正被手銬牢牢地束縛住,金屬碰撞的聲響在空蕩寂靜的牢房內顯得分外刺耳。

他目光深深,隱忍的,竭力剋制著身上無處不在蝕骨鑽心般的疼痛,極慢地揚起嘴角。

“江序哥……”她的聲音嘶啞著,帶著哭腔,“對不起……對不起……”

她突然無比的後悔,無比的悔恨。

如果她沒有逃跑出島,如果她沒有背叛組織,而是像組織裡的所有人一樣,心甘情願順理成章成為一名殺手,那麼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那她就不會認識江序,更不會害了他。

他明明身處光明之中,本應該擁有無限美好的人生,卻只是因為來救她,在這個陰冷潮溼的地獄般的牢籠被折磨、被凌辱。

他是光明之子,卻被自已拉下了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

他的表情越是淡然,越是溫和,她的心就愈加千瘡百孔。

大哥說過,只要是上了島的人,就再也不可能走掉。

她又該怎麼救他?

突然,他似是再也支撐不住自已的身體,體內五臟六腑的絞痛讓他的脊背徹底彎了下去,在座椅上蜷成了一團,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汗水在一瞬間溼透了全身,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他本不想在她面前顯露自已的痛苦,一直死命強撐著,可剛剛受的刑實在太重,讓他即使有著再頑強的毅力,也再撐不住了。

她一瞬間慌了,恐懼與不安完完全全將她籠罩住了,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生命正在自已眼前不停地流逝。

她想要衝上去,卻在下一秒被身後的寧淮攬進了他的懷裡。

她被他寬厚有力的手臂圈在懷中,她竭力踢打著、掙扎著,喉間發出了小獸般的悽慘嚎叫。

“大哥,救救他,求你救救他!”她聲嘶力竭地嘶喊著,手指緊緊扯住他的風衣下襬,“他會死的!他會死的!”

她徹底瘋狂了,悲慟了,她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江序哥在自已面前死去,心裡只剩了一個念頭。

她一定要救他。

她抬起溼漉漉的眸子,堅定又決絕地望向眼裡滿是淡漠的寧淮,用眼睛的餘光迅速確定著位置。

緊接著,她用極快的速度拔出了別在他腰間的手槍,在他由於驚愕而脫力的一瞬間,掙脫了他的束縛。

她已經很久沒有摸過槍了,誰也沒想到她再一次舉起槍對準的是自已。

她抿了抿乾澀的灰白的嘴唇,退後一步,槍口抵在了自已的太陽穴。

寧淮驚愕了幾秒,平日雲淡風輕的眸中顯現出了從未有過的驚慌和恐懼,他想上前去抓她,卻被她緊緊扣在扳機上的指尖嚇得止步。

“玫玫,你把槍放下。”他深呼一口氣,竭力保持著冷靜,生怕自已的話刺激到她讓她一氣之下扣動扳機。

他心裡無比的怨恨自已,為什麼要把槍放在她那麼輕易就能觸碰到的地方。

明明聞敘多次告訴過自已,她的重度抑鬱仍未好轉,且有嚴重的自殺傾向。

他根本不想考慮她此刻在因為誰而求自已威脅自已的事情了,他只想立刻把槍奪過來。

那把槍在她手上多一分鐘,更多的痛苦就像劇毒一樣侵蝕著他的五臟六腑。

眼看著她的手指蜷縮,即將要扣動扳機,他徹底慌亂了,眼裡劃過蝕骨的痛。

“把槍放下!”他朝她怒吼著,彷彿徹底失去了理智,“你想幹什麼?你想在我面前朝自已開槍嗎?

寧玫眼神空洞,空空茫茫地看著她,目光中寫滿了灰敗與絕望。

“乖,把槍放下,好不好?”見她臉上仍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他心裡一涼,聲音漸漸軟下來,用近乎懇求的語氣說著、勸著。

“大哥,我不求你放過我了,我只想求你救救他,求你放過他。”

她冰冷的話語一字一句直擊他的心房,可他無暇顧及自已內心的痛苦,眼睛一瞬不移地盯著她扣在扳機上的手指。

“好,你把槍放下,我馬上找人來給他治療。”他太陽穴處的青筋凸起,劇烈地跳動著。

但她仍是執拗地舉著槍,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

他狠狠閉了下眼,然後迅速睜開,聲嘶力竭朝牢房外吼道:“叫醫生過來!”

門外的人立即應聲,腳步變得匆忙起來。

不到半分鐘,幾個醫生就提著急救箱急急跑了進來。

“A3先生,他疑似脾臟破裂,且身上多處骨折,需要立馬做手術……”

“做。”他陰沉著臉,咬牙切齒擠出這個字,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直到看著醫生們把已經失去意識的江序抬到擔架上帶出了牢房,寧玫緊繃的身體才漸漸鬆懈下來。

下一秒,她手裡的槍被寧淮大力抽走。

她垂著頭,沒有看他怒不可遏的神情以及幽深陰翳的眼眸。

她沉默地站著,不知道自已接下來會面對什麼樣的狂風暴雨。

直到她的手腕被他狠狠攥住,她才緩緩抬眸看向他。

他神色冷峻又陰鬱,下頜線條緊緊繃著,攥著她手腕的指尖卻有些顫抖。

“寧玫,以後絕不許拿你自已的生命威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