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叔叔知道你要去N市嗎?”

半晌,寧玫突然開口,學著他剛剛的語氣一板一眼地問道。

江序一怔,看著眼前滿臉淚痕的女孩唇角那抹擠出來的略顯狡黠的微笑,感到好氣又好笑。

江煜,還真不知道。

他要是知道了,不得扒了自已的皮。

他佯裝生氣,朝著她撇了撇嘴,卻把她逗的笑得更開心了。

江序撓撓頭,女孩子真的有些陰晴不定難以捉摸呢,剛剛還是個小哭包,現在笑成了這樣。

“那我們互相替對方保密吧。”寧玫朝他眨了眨眼,眼底卻瀰漫上一層霧氣,“不過,到了N市以後,我們就分開,自已去忙自已的,好不好?”

不知為何,儘管她說話的語調輕快,他分明從她的眼睛裡,從她的臉上,看到了悽然又絕望的色彩。

“江序哥,你穿這身衣服真好看。”

還沒等他拒絕她的提議,寧玫眨巴著大眼睛望著他,冷不丁地開口讚歎道。

江序這才想起,事發突然,自已接到任務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高鐵站,連訓練服都沒來得及脫。

“你去N市,是要執行什麼任務?”

他的呼吸凝滯了一瞬,不知道該怎麼向她解釋自已的身份。

“唉。”

只見眼前的小姑娘故作深沉地嘆了口氣,“那等你什麼時候想說了,再告訴我吧。”

他忍俊不禁。

這個小姑娘,真夠古靈精怪的。

這是寧玫第一次坐高鐵,她一上車就處於無比的亢奮狀態,臉都要貼在了車窗上,望著窗外疾馳而過的景色瞪大了雙眼。

江序坐在她旁邊望著她,唇角不自覺地彎起。

她此刻的笑如同春光般明媚,對世界上的一切彷彿都有著濃烈的好奇心與求知慾。

“江序哥,你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好不好?”寧玫的視線從窗外轉換到了江序身上,她把胳膊放在小桌板上,手掌託著下巴,定定地望著他的眼睛。

我的故事?

江序剛剛揚起的嘴角漸漸平緩,他的過去,他的童年回憶起來似乎一片黑暗,這樣的故事真的有人想聽嗎。

“池恩就很喜歡跟我講她的故事,但你還從來沒有跟我講過呢。”寧玫的眼睛又恢復了初見時澄澈的模樣,閃著亮晶晶的光。

江序哥,讓我在臨走之前,再多瞭解你一點吧。

就當是告別了。

……

江序的父母被殺害的那年,他只有5歲。

他在幼兒園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所有的小朋友都被父母接走了,等到原本溫柔的老師都不耐煩的頻頻看錶,還是沒等到他的爸爸媽媽來接他。

昏暗的暮靄漸漸落下,那天的天空沒有一絲星星的微光,連月亮都被濃雲遮住,不見了光亮。

老師實在等不了了,把他交給傳達室的門衛大爺就匆匆離開。

門衛大爺在傳達室裡聽著廣播打起了瞌睡。

他蹲在門口的地上,藉著路燈的微弱的光,觀察著路邊的夾縫中頑強生長的一朵小花。

還未入秋,可當晚風吹來的時候,他感到刺骨的寒意席捲了他,讓他止不住地打著哆嗦。

直到自已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抬起頭,看到了抱住自已的男人。

“哥哥!”他驚喜地喊道,完全忘記了自已剛剛的孤獨和害怕。

他已經很久沒見到哥哥了,哥哥今年在警校讀大四,正值畢業忙碌的年份,已經很久沒回家了。

他從小就羨慕崇拜爸爸和媽媽,他喜歡看他們身穿警服的樣子,眼中滿是堅毅,一派浩然正氣。

而哥哥考入警校後,領到了人生中第一套警服,他穿著警服在自已面前走來走去,挺拔的身姿,神采飛揚,他崇拜的人又多了一個。

他暗自下定決心,自已以後一定也要成為一名警察。

江煜的眼眶通紅,把他緊緊抱在懷裡,手在不住地顫抖。

“對不起,對不起,哥來晚了。”他呢喃著,眼淚順著臉頰流淌下來,滴落到江序白皙的手臂上。

感受到了哥哥滾燙的淚水,他從他的懷裡掙扎出來,拿冰涼的小手替他抹去臉上的淚水。

“哥哥,你怎麼了?爸爸和媽媽呢?他們怎麼沒來接我?”

江煜再也抑制不住怎麼自已的情緒,在他面前嚎啕大哭起來。撕心裂肺般的哭聲,充斥著悲傷與絕望。

年幼的江序並不清楚“死亡”的概念,他只知道,從那天開始,爸爸和媽媽就再也沒來接過他,再也不會給他做美味的早餐,再也不會哄他入睡,再也不會穿上那身帥氣的警服……

從那天起,他的人生中只剩了哥哥一個人。

15歲那年,他在上學途中被一輛飛馳的麵包車撞倒。麵包車上跳下兩個蒙面人把他擄上了車。

他的眼睛被黑布蒙上,嘴被膠帶封著,手和腳都被麻繩緊緊捆綁住,扔在了一個陰暗潮溼的地下室裡。

他不知道過去了幾天。

每一天都有無數人對他拳打腳踢,拿菸頭燙他,拿打火機燒他的面板,把他吊起來鞭打,給他注射不明液體,直到他遍體鱗傷,躺在角落裡奄奄一息。

他的意識逐漸渙散,就在他以為自已要死掉的那一刻,他聽到了陣陣槍聲,緊接著有人抱起了他,解開了他手腳上的麻繩,揭開了他眼睛上蒙著的黑布。

但他不管怎麼努力也睜不開眼睛,四肢百骸都痛到了骨子裡,讓他連呼吸都很難進行。

他昏迷了整整一個月。當他醒來時,江煜瘋了一般撲上來抱住了他,洶湧的淚水浸溼了他的病號服,他忍著身體的劇痛安慰著他。

高考的那一年,他跟哥哥第一次爆發了劇烈的爭吵。

哥哥竟然強烈禁止他報考警校,他明知道這是自已一直以來的夢想。

他多麼想穿上那身警服,把那些壞人都抓住,為爸媽報仇。

他一氣之下想要離家出走,卻被哥哥說的話定在了原地。

“你想想爸媽,算我求你了。”

“爸媽走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他最終還是妥協了,報考了M大法學系。

江煜說,學法律好,始終能站在公平正義的角度去維護受害者,去維護社會的公平與公正。

可哪裡有真正的公平與正義呢?更多的是在直面而來的人性之惡後認清現實的無力與失望。

就好像自已的父母慘死在罪犯的手下,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兇手逍遙法外卻又無能為力。

又好像現在頻頻發生的恐怖襲擊事件,他所學的專業除了能讓他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去審判這些喪心病狂的人之外,又能做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