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講個故事好嗎,就是一個故事。”

初一點點頭。

“有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是鄰居,他們一起長大。他們的父母都是農民,一樣的貧窮。不同的是,男孩家只是偶爾爭吵,跟普通人家一樣。而女孩家卻是天天都在爭吵,打罵……

女孩的父親是個酒鬼,品行惡劣,他喝完酒就會拿女孩的媽媽和女孩撒氣,女孩的媽媽會護著她,讓她跑去男孩家躲著,而她的媽媽只能獨自挨著,就這樣過了很多年。女孩想著有一天她長大了,可以賺錢了就帶著媽媽逃走,逃離這個男人。可是女孩還沒長到可以賺錢逃離的時候,她的媽媽就挨不住了,就像女孩一樣獨自逃了。只是女孩還會回來,她的媽媽卻再也沒有回來。從那以後女孩只能一個人躲著,男孩也一直在幫她,女孩始終拿男孩當她的家人,只是家人。

那一年女孩十五歲,男孩十六。放暑假,女孩穿著一箇舊的棉布裙子在家午睡,那是女孩拿媽媽的的衣服改的。女孩家沒錢,有點錢也被她的父親拿去喝酒了。女孩就靠著縫縫補補和救濟過日子。

大白天的那個女孩的父親又喝了酒,咚的一聲踢開門,女孩被嚇醒,裹著被子縮在牆角。那個男人踢開女孩臥室的門,叫女孩去外婆家要錢,去拿這個月的生活費。女孩的媽媽雖然跑了,可是會把生活費打給女孩的外婆,讓女孩的外婆拿給女孩。女孩嚇得連忙起身準備逃離,那個男人卻突然一把扯住了女孩,問她為什麼穿著那個賤女人的衣服,他扯爛了女孩的衣服,還把女孩扇倒在地。女孩被扇懵了,半天爬不起來。突然那個男人的表情變得猙獰,開始撕扯女孩身上的衣服,女孩拼命反抗、吼叫、但都無濟於事。就在女孩快要絕望之時,男孩出現了,拿著鐵鍁乓的一聲砸在那個男人的頭上。他應聲倒地,血過了一會兒才緩慢溢位。

女孩掙扎著爬起來,發現那個人已經死了,打了一下人就死了,沒有一點氣息,乾淨利落。就好像武俠電影裡高手出招那樣,一擊斃命。男孩把身上汗津津的衣服脫下來給女孩披著,他們沒有交流,靜靜地坐在凳子上,看著那具屍體,似乎是在等他醒來,又似乎是在防止他醒來……

男孩在女孩家一直待到下午,直到他們確認他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他們才終於接受了他的死亡,開始處理現場。

他們把地上的已經有些凝固的血跡擦乾淨,就連鐵鍁上的也擦了。有些滲入地縫裡的,女孩撒了洗衣服,拿刷子反覆刷,也幾乎看不見了。可是屍體他們卻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村裡都是人,他們抬著他出去,一定會被懷疑,會被發現。後來男孩家叫他回去吃飯,男孩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起身,他叫女孩換了乾淨的衣服先去他家拖住他爸媽,別讓他們過來,他說他會處理好。

後來,女孩家著火了,女孩跑回去看時,火已經燒到她家屋頂。男孩拽著她的手一路狂奔,直到她的腿都已經沒有知覺了,天黑壓壓一片時他才停下,他說我們回不去了……

他們躲在山上,男孩半夜潛回家拿了些吃的和現金帶著女孩逃到了城裡。他們又坐車去了其他的地方,因為男孩跟女孩說殺人是要槍斃的,他們不能被村裡人發現。

後來他們去了一個叫墨玉的小縣城,租了間地下室,只有一間房子,還特別熱,滿屋子的蒼蠅,可是那已經花光了他們幾乎所有的錢。後來男孩在外面找了工作,每天回家身上都曬得通紅,躺在床上就睡了。他們拉了一道簾子,女孩在簾子這邊都能感到男孩身上的熱浪。後來女孩也出去打工,在餐廳洗碗,去夜市幫老闆穿串……幹得都是最髒最累的活,女孩想過回去,可是回去又能怎樣,或許警察會把女孩抓了,但女孩下定決心絕不會供出男孩。

他們就這樣過了兩年,在男孩十八歲生日那天,女孩問他想要什麼生日禮物,他說他想要女孩,女孩答應了。也就是那天女孩知道自己壓根不愛他,因為女孩覺得噁心,後來也就習慣了,因為女孩知道要不是他女孩會過得更噁心。

那一天之後,女孩變成了女人,男孩也變成了男人。

那時候男人對女人還是很好的,直到後來女人懷孕了,都快四個月了才發現。他們又沒多少錢只能去黑診所,結果女人大出血被送到了醫院,可是錢根本不夠,男人衝到那個黑診所拿著菜刀架在那個醫生的脖子上,搶來了一萬塊錢。後來女人被搶救過來,也永遠失去了生育能力。沒多久女人就出院了,因為連身份證明他們都拿不出來,他們是大家口中的黑戶。就在出院的第二天,男人就失蹤了,回來時腎沒了一個,他什麼也沒說。女人知道能平安無事的開黑診所那麼多年,一定不會是好欺負的,他們只能認栽。

沒了一個腎以後,男人的身體就垮了,可能跟他沒有恢復好也有關係,重活他根本幹不了,女人也是。他們輾轉了很多城市,後來到了一個新的城市。一開始他們還是在外打工,依舊是黑戶,只能拿最少的工資做最辛苦的活,好不容易攢了些錢,辦了兩個假的身份證。總算也找到了還算體面的工作。

女人在商場做銷售,男人做保安,錢不多,但過得還行。他們以為就會這樣一輩子,還商量著以後有錢了開個小商店,買個屬於自己的小房子,過完這一輩子。

可是偏偏事與願違,女人因為長得很漂亮,經常被同事和顧客騷擾,他們只不過是動手動腳,女人只要禮貌避開就好,可是男人卻越來越受不了。直到有一天一個煤老闆模樣的男人帶著一個衣著暴露的女人選包,女人給他們推薦幾款,他們都不滿意,就在那個女人拿著一堆包包在鏡子前反覆挑選時,煤老闆的手卻附上了女人的腰,而且還在向下遊走,女人靈活的躲開,又拿了幾款讓煤老闆幫著挑選。可是那個男人卻並不理會,一把將女人拽到懷裡,邀請女人一起吃飯。那個衣著暴露的女人有些生氣的站在他們面前,女人趁機逃脫,可是那個男人卻並沒有放棄的意思,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拿出一張卡拍進那個衣著暴露的女人手裡,揮揮手示意她離開。那個女人也十分識相,拿了卡就走了,走時還上下瞟了女人一眼。

那個男人又把女人拽進懷裡,說著一些下流的話,另一隻手在女人身上上下游走。

“天天在這賣包能賺多少錢,累得腰痠背痛,只要你跟了我,我保證你天天吃香喝辣,想買什麼買什麼。我看見你好幾回了,也照顧了你不少次生意,你應該對我有印象吧!你看那個女人,之前就是個打工妹,跟了我,現在比那些明星過得還要好……”

他還在一邊說一邊摸著,身上還有淡淡的酒氣,女人怎麼也掙脫不開,威脅說要喊人了,可是還沒喊出口,那個男人就衝了進來,一拳打在那個煤老闆的臉上……

結局就是他們被抓進了警察局,煤老闆被送進了醫院。他們的假身份被拆穿,面臨牢獄之災,男人還故意傷人,可能要被關好幾年。

沒想到才過了一個星期,女人就被放了,接她的正是那個衣著暴露的女人。

“王總說了,只要你從了他,他就不再追究,還會想辦法把你男人也撈出來。”

後來女人妥協了,王總倒也沒有食言,只是打斷了男人的一條腿,後來男人玩膩了,放了女人,可是男人還躺在床上,他們連去看病的錢都沒有。女人只好又去找那個王總,他沒給他一分錢,只是把她介紹到一個夜總會工作。

等你學會怎麼討好男人再來找我吧,假如那時候我還想要你的話。你知道嗎,每次和你在一起我都感覺自己在幹一個屍體,白瞎了這個好皮囊。

女人只能靠著出賣身體賺錢,讓男人看了病,後來常來夜總會的一個男人給女人辦了身份證,他想讓女人當他的情人,只屬於他,可是女人拒絕了。

從那以後男人就變了,天天喝酒,回家就吵,就摔,最後會跪在地上扇自己,但從沒動手打過女人。直到後來,男人想帶女人離開,可是女人又拒絕了,他才動手打了她,罵她賤貨,說就不該救她……”

“他們已經知道了你們的真實身份,是嗎?”

那個女人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那只是一個故事,一個故事而已。”女人眼神躲閃,低頭不斷重複。

後來,她似乎妥協了。

“他說警察早已鎖定了嫌疑人,屍體雖然被燒焦了,頭骨卻有鈍器敲擊的裂紋,那是致命傷,我們又失蹤了,兇手顯而易見。”

“我們被困住了,他說只要我好好幹,過了訴訟時效,就給我一筆錢,讓我們重新開始。”

她淚糊滿一臉,沒了往日的美好,臉上的青紫變得更深,更加刺眼,像是泥漿糊在臉上。

“你信他嗎?”等她哭得不再那麼激烈,她站起身,居高臨下的問她。

她抬頭,眼裡含著淚,滿臉泥濘。

“那我還能信誰,我的身體已經髒了,我還能怎麼辦……”

她的淚又湧了出來,正在這時遠處傳來了腳步聲,初一丟下她逃了……

初一進門沒多久,就聽見了樓上的開門聲,那個女人也回家了。

初一久久不能平靜,她為她的悲慘命運感到心痛,可又無能為力,她自己也過得連個好字都算不上。

從那天開始初一開始有意避開那個女人,接連好幾天,他家也沒再爭吵。

日子還在繼續,後來綦康找到了新的工作,在一個市中心一個高檔小區做維修師傅,是那個李師傅介紹的。他還幫綦康找了住的地方,是一個死在家裡的老太太的房子,只有六十多平,兩室一廳,因為死過人租金特別便宜。房主是外地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買了這套房子,知道真相後後悔,才發現根本聯絡不到原房主的兒女,打聽後得知他們都在國外,一切手續都是交給中介辦的。房主本想著找個高人看看,可是奈何大多都是騙子,而且房子每晚都有水聲,有時坐在馬桶上水滴還會濺到身上,房主越發覺得瘮人,白天檢查也沒發現漏水的地方。房主最終還是受不了,還是決定再找找高人,可是自己也不敢住了,就放出訊息,低價出租。後來房主甚至願意把房子半價賣給他們,可是他們根本沒有那麼多錢。

他們離開地下室出租屋的那天,樓上的那個男人死了,為了救一個落水的孩子。

他們自那天開始便沒了聯絡,本來也沒有太多的聯絡,她只是知曉他們極力隱藏的秘密。

搬到新家的時候綦康異常興奮,這應該是他這輩子住過的最好的房子,有電梯、有單獨臥室、洗手間。最重要的是價格只比他們住的地下室貴了不到一百。

跟綦康的興奮不同,初一還是覺得有些害怕,尤其是推開門的時候,房間裡似有若無的腐臭味和灰塵木頭散發的味道讓初一覺得瞬間頭腦昏沉,走進房間明顯感覺比外面的溫度要陰冷許多。可是綦康依舊很興奮,開心得像個走進遊樂場的孩子。

“初一,你知道嗎,這房子還是地暖,暖氣在地板下面,聽房東說過兩天就能來暖氣了,到時候咱們光腳踩在地上都是暖洋洋的!”

“初一,你過來,你不是一直想要自己的房間嗎,這間大臥你住,到時候我也給你買個寫字檯。聽李師傅說這裡是高檔小區,垃圾箱裡扔的東西有些都是全新的,到時候我去看看,等天黑,我一個人去就行,你小丫頭臉皮薄,在家等哥哥給你淘寶貝回來!”

他興奮得說個沒完,初一雖然有點怕,但還是隻能配合綦康假裝興奮,她不想掃了綦康的興。

綦康甚至跟她說讓她以後可以帶朋友回家,“現在我們的家這麼漂亮,又寬敞,你就不用怕同學取笑你了,在家住也行。”他說這話的時候很是欣慰,像是終於了了一樁心願。就在他說完的一瞬間初一甚至清晰的看見綦康的眼角長了幾道皺紋,他已然變成一箇中年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