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辭拉著沈南星撥開人群走到那個說話的男人面前,只見那人一臉橫肉,矮矮胖胖的,一副蠻不講理的樣子,正說到興頭上,飛沫橫飛,彷彿這裡是他一個人的講臺,全然沒有他口中“死了兒子”的悲傷情緒。
王仲青正站在那橫肉男對面,臉色鐵青,一言不發的看著他,只是在那人說是自己害死了他兒子的時候反駁了兩句。
“大家還不知道吧,就是這個所謂的神醫亂用藥,把我家唯一的兒子害死了,他還死不承認,要不是心虛,怎麼會從鄉下搬到這裡,據我所知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行醫!”
橫肉男一邊說還一邊用手推了兩把王仲青,小老頭瘦瘦小小的一個被推的差點摔倒,顧景辭一把拉住他,站到那男人面前,“這位兄臺,有話好好說,欺負一個小老頭幹什麼?”
橫肉男認出了顧景辭,有些怵他,卻還是大聲嚷嚷,“顧大少爺,我怎麼跟他好好說?我好好一個兒子被他害死了,他就是個殺人犯,要是你你能忍?”
王仲青再也忍受不了這人一口一個殺人犯,擼起袖子叉腰道,“明明是你進我的庫房偷藥給你孩子吃,罪魁禍首是你才對,而且那孩子渾身是傷,送來的時候就剩了一口氣,我有合理理由懷疑你虐待!”
沈南星皺眉聽著,王仲青不行醫不是秘密,很多慕名而來的人都被他攆走了,她之前打聽的時候也知道王仲青多年來一直在各個鄉村穿梭,原來搬到城市還有這一層原因在。
顧景辭居高臨下的看著橫肉男,勾起一個痞氣十足的笑,入耳聲音輕快,“聽到了麼?自己的責任還賴別人,偷雞不成蝕把米,你還有理了,你要臉不要?”
橫肉男被顧景辭說的臉上一陣白一陣紅,“他在自家庫房還放毒藥,這不是要害人是什麼?就算我沒有去偷藥,那也是他準備害人用的,他就是個殺人犯。”
“那是因為你偷的藥兩種屬性相沖才害了你兒子。”沈南星終於聽不下去了,她面無表情的時候眉眼更顯英氣,就連聲音都透著冷意。
“王老一直廉潔,多年來治病救人收費都很低,我猜是你主動抱著孩子去找他,去的時候孩子已經奄奄一息了,渾身都是被你打的傷,王老不忍心,還是給你開了藥,但是你出於其他不可說的目的,偷偷從藥房偷了藥去,事後還想倒打一耙,從王老這裡宰上一筆。”
沈南星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圍觀的人都能聽個一清二楚,“我是說你蠢呢,還是說你壞,這種把戲也好意思出來丟人現眼,你若是真有理,與其在這裡鬧事,怎麼不去警察局報案?”
橫肉男肚腩一挺,“你又是誰,你個女人懂什麼,他要是不心虛為啥要跑?”
沈南星忍住想扇這人的衝動,“王老離開還不是因為你,你沒少背後造謠吧?”
橫肉男抬手想推沈南星,顧景辭一腳踹在他腿上,讓他直接跪在了沈南星面前,“還想動手?我看你是想去吃牢飯了吧。”
王仲青氣沖沖走過來在橫肉男頭頂狠狠敲了兩下,“當時你到處跟別人說是我害死了你兒子,弄的大家都來我這裡搗亂,你不就是想要訛錢麼?看我不給你就纏上了我。”
沈南星從下到上打量此人,只見他身寬體胖,肚腩突出,整個人油膩膩,看起來就是生活極度不規律的人,一口黃牙,手上帶著的金鐲子說明不是缺錢的人。
王仲青此人之前一直衷於治病救人,收費非常低,又在鄉村常年駐紮,因此來找他看病的都是些窮苦人家,村子裡稍微富裕點的都覺得收費低的醫生一定不是什麼好醫生,所以幾乎不會去他那裡,但這人明顯不差錢,到底是為什麼要抱著奄奄一息的孩子去找一個鄉村醫生呢?
沈南星開口道,“你剛說死的是你唯一的兒子,你家裡總共幾個孩子?”
橫肉男抬頭,有些警惕,“我憑什麼告訴…哎呦。”
顧景辭又在他腿上踢了一腳,這人看起來不太整潔的樣子,他都不想上手打,“問你什麼你回答就是了,哪兒那麼多話。”
橫肉男依舊是保持著跪在地上的姿勢,低著頭一言不發,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撐著地站起身來,“你個老東西,我還會回來的!”說完就屁滾尿流的跑了。
看著那人終於走了,顧景辭把圍著的一圈看熱鬧的人也都攆走,關了大門,三人在院子裡坐下,這才有空把手裡的酒罈子遞給王仲青,“這是給您的,謝謝您願意出手相救。”
王仲青一看是酒就樂了,迫不及待拆開一罈,深深地聞了一口,“啊,真香,至少三十年陳釀。”
顧景辭讚許的豎起大拇指,“行家,三十三年。”
沈南星眉頭微皺,指尖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桌子,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想不通,顧景辭按住她的手,“南星,你想什麼呢?”
“你覺不覺得,此事有疑?”沈南星依舊眉頭緊鎖,手指不自覺的在顧景辭掌心摩擦,“那個男人的態度很奇怪,明明是因為他的愚蠢孩子沒了,卻不見半點悲傷,反而一心為了訛錢。”
顧景辭點頭道,“而且你剛問他家裡有幾個孩子,他馬上就不說話了。”
“他家裡好像有好幾個孩子,只有一個是兒子,其他的都是女孩。”王仲青回答,“之前我偷偷去他家裡看過一眼,一個個都面黃肌瘦,像是吃不飽飯的樣子。”
顧景辭皺眉,“不對啊,我看那人還戴著金鐲子金鍊子,不像是吃不起飯的。”
“我當時被他煩的不行,每天都來我院子裡鬧事,就說讓我賠他錢,我要是賠了,不就坐實了是因為我的原因才害了他兒子。”王仲青吹吹有些白的小鬍子,氣沖沖道,“而且那些我曾經治過病的村民也站在他那一邊,都覺得我是庸醫,沒有一個人幫我說話,我實在氣不過,索性就搬到這裡了。”
王仲青頓了一下,似乎想起來什麼細節,“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他的兒子是個殘疾的,手和腿都斷了,顯然是人為的,而且是舊傷,我聽說有些人販子會把小孩弄殘疾,然後逼著他們去要飯。”
“你們說…”沈南星忽然開口,表情有些微妙,“會不會那個小孩根本就不是他兒子,家裡的女孩們也不是他的孩子,不然沒道理他自己穿金戴銀,孩子卻捱餓。”
顧景辭薄唇輕抿,手指不斷摩擦著下巴,“這麼說他可能是個拐賣小孩的,這樣一切都能說通了。王老說那孩子送來的時候奄奄一息,身上都是傷,而他那種不缺錢的還是把這樣一個孩子送到了王老那裡,如果不是業內,根本不知道王老是個名醫,只會覺得收費便宜,這就說明他根本不管那孩子的死活,死了正好能訛一筆錢。”
氣氛一下沉默了起來,良久顧景辭開口,“現在就報警,我怕他今日會跑路。”
王仲青給沈南星寫了個準確地址,讓她交給警察,沈南星二人則是直奔警察局,說明了情況,雖然目前沒有證據,但是種種跡象都透露著不對勁,警察也不好佛了這二人的面子,索性直接出了警。
顧景辭和沈南星也跟著一起去了,村子離得不遠,就在周邊,眾人按照王仲青給的地址找到了地方,幾個警察悄悄爬上房頂匍匐觀察情況。
顧景辭和沈南星不被允許靠近,只能遠遠圍觀。大門還是禁閉的,大概過了一刻鐘之後,那橫肉男回來了,手裡拖拽著一個看起來昏迷了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穿著乾淨漂亮的衣服,沈南星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錦緞,價值不菲,明顯不是這樣的普通人能消費起的東西。
橫肉男剛要推開門進去,那小女孩似乎清醒了過來,揮舞著小手要打他,卻被男人狠狠掐了兩把。
小女孩吃痛大哭起來,橫肉男似乎是怕女孩的哭聲引來別人注意,趕緊推開門進去,又把門關好。
顧景辭和沈南星這下看不到裡面的情況了,但是基本可以確定,他們的推測是正確的,這男人就是個慣犯。
看著沈南星一臉擔憂的神情,顧景辭安撫似的拍了拍她後背,“放心,警察都在,不會有事的。”
沈南星點頭,“就是不知道在這之前還有多少小孩子遭他毒手。”
話音剛落,遠處的院子裡就響起來兩聲槍響和一聲慘叫,二人對視一眼,上前去檢視,大門被推開,警察架著橫肉男出來了,那人的腿和腹部都被子彈打中了。
沈南星和顧景辭跟著警察一起去看被拐來的孩子們,一間小小的柴房裡面關了十幾個孩子,約莫著平均年齡十歲左右的樣子,都是女孩,渾身髒兮兮,其中就有剛才被拎進來的那個小女孩。
女孩們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得救了,都有些害怕的不敢動彈,瑟瑟發抖,警察招呼幾次也沒有用。顧景辭自以為溫柔的跟她們講話,結果卻嚇哭了幾個;最後還是沈南星出面,儘量親切的跟她們說話,安撫了一下情緒,才順利讓這些小孩出來。
看著一個接一個上車的小孩們,顧景辭有些鬱悶的摸摸後腦勺,“我有那麼嚇人嗎?我長的這麼可愛,她們竟然不喜歡我。”
沈南星看著五官精緻深邃、眉骨立體、薄唇輕抿、站起來比門框還高、整個人長相和氣質跟“可愛”二字根本不沾邊的顧景辭,無奈的搖了搖頭,“顧少爺,拜託你對自己有點清楚認知行麼?你哪裡長的可愛了。”
顧景辭不服,彎腰把臉湊到沈南星面前,帶起一股乾淨的木質香,歪頭道,“你不是總在我睡著後說我可愛麼?”
沈南星眉毛不可察覺的挑了一下,抬手在顧景辭頭上揉了一把,“回去了。”隨後自顧自的上了警車,留下顧景辭一人不明所以。
顧景辭嘴角勾起,黑亮的眼眸中帶著細碎的星光,整個人像是被陽光浸泡過一般,他懶散的上車,隨手帶上車門,附在沈南星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口不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