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期間，秦念慈會時不時感到心慌，還有點恍惚，不同於初次見面時和陌生男人結婚的那種慌亂，或者常年被掌控的麻木。
她想這種感覺更多的是源於恐懼而非迷茫。
也許，她開始害怕了，害怕失去現有的一切。
美好的事物，就算不是完美的，單憑它擁有的某些特質，足以使人流連忘返。
如若她不曾擁有，失去亦不足為懼。
可她已經擁有，也許不完全，但實在真切。
“念慈，你醒了嗎？”馬偉明輕輕坐在床邊。
秦念慈聞聲翻了個身，“嗯，但是眼睛還睜不開。”說完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哈哈哈那你要不要再睡會兒，反正沒什麼事。”
“現在幾點啦？”
馬偉明看了眼手機，“快九點半了。”
“那你怎麼還在家，今天不去上班嗎？”秦念慈睜開眼看他，“幫我把窗簾拉開吧。”
馬偉明起身去拉窗簾，“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要去做孕檢，那我肯定要陪你去的啊。”
他被陽光圍繞著，那種溫暖的感覺，讓人忍不住想去擁抱他。
“我當然沒忘啊，只是你有工作要忙，我自已可以的。”
“一個月就這麼一次，你自已當然可以啦，但是有我在不是更好嗎？我可以幫你提東西什麼的。”
秦念慈愣住，她以前從沒聽人說過類似的話，準確的說是沒人對她說過，她聽到更多的是“這不是很簡單嗎？怎麼這點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麼用？”
可他們似乎忽略了一點，明知的一點，誰也不是生來就會做某些事的，都需要學習，就像孩子從爬行到走路再到奔跑，這需要一個過程，需要耐心。
沒有人生來愚昧，尚未開智者將有獨屬的智慧。
原來，她並不是無用之人，她只是個和其他人一樣的平凡的人。
平凡絕非罪過。
“好啦，醒來就起床吧。”
“嗯好。”
秦念慈起床去衛生間洗漱，馬偉明已經幫她在牙刷上擠好了牙膏，他只要在家休息就會這麼做，從未改變。
“念慈，你早上想吃什麼？”
秦念慈想了一圈，“嗯……好難選啊。”
馬偉明的廚藝不錯，比起家常菜他更擅長做麵食，一碗麵條都能讓他做出花來，他還用電飯鍋蒸過蛋糕，鬆軟可口。
“要不我去買一籠小籠包？”
“不了吧，前天就吃的小籠包。”
“也是，那……冰箱裡有新買的餃子，是你喜歡吃的玉米豬肉餡兒，給你煮……十個？要是不夠就煮十二個。”
秦念慈正在梳頭髮，“我想吃你煮的面了。”
“好啊，那……給你做番茄雞蛋麵？還是說你想吃其他的碼子，我給你做。”馬偉明開啟冰箱看有什麼食材，“這個小白菜不錯，可以燙幾片，做個陽春麵。”
“就番茄雞蛋麵吧。”
“好。”馬偉明說著端出來一杯蜂蜜水放在餐桌上，“你記得把桌上這杯蜂蜜水喝了啊，在你洗漱前泡的，現在溫度應該剛剛好。”
“好，知道啦。”
蜂蜜水是溫甜的，讓她整個身心都很暖和。
菜刀與砧板的碰撞聲，有厚度但不沉悶，讓人莫名安心。
“要幫忙嗎？”
“好啊。”馬偉明將洗乾淨的雞蛋拿過來，“幫我打一下雞蛋，不用放鹽，番茄裡面放了鹽。”
“好。”
“看我特意買的番茄醬。”馬偉明自豪地展示著，“他們說放一勺進去味道會更好。”
秦念慈笑問：“真的？”
“對啊，上次番茄炒蛋我就放了，你不覺得更好吃了嗎？”
“啊？”秦念慈努力回想著上次吃的那道番茄炒蛋的味道，“我好像沒吃出來誒，感覺都差不多吧。”
她是真的嘗不出這些細微的變化。
“怎麼可能哦，口感肯定不一樣的呀。”
秦念慈不禁笑了，“是的是的，大廚說得對，味道確實更好啦。”
兩人說說笑笑一起做早餐的樣子，怎麼算不上是恩愛夫妻呢？
從醫院做完孕檢回來，就見柳鵑帶著大包小包在門口等著。
秦念慈站在馬偉明身後有些怯，因為柳鵑有點看不來她，沒事就愛挑她點刺，好像一天不說她就不痛快的那種。
幸好，婚後因為馬偉明工作的關係，不用和婆婆住一塊兒，不然還不知道會怎麼樣，要是自已忍不下去了，天天吵架也說不定。
要真是那樣的話，家宅無寧日，日子又怎麼過得下去呢？
“兒子啊，你們可算是回來了，去哪兒了這是？我都等半天了，來來來，快把門開開，把東西拿進去。”
“媽。”秦念慈出於禮貌喊了一聲。
“今天陪念慈去醫院做孕檢了，剛回來。”馬偉明說著掏出鑰匙開門。
“哎喲我的好兒媳，你現在可是兩個人，可得小心著點兒。”
秦念慈笑得有些尷尬，“知道了媽，我會注意的。”
“媽，你怎麼到了都沒給我打個電話呢？”馬偉明一邊提東西一邊說：“在外面就這麼幹等啊？也不怕累著自已。”
他注意著自已說話的語氣和措辭，生怕哪一點沒做好，讓柳鵑心裡不舒服，繼而喋喋不休。
雖說秦念慈有孕的訊息一開始就告訴柳鵑了，但她來得實在突然，兩人什麼準備都沒有，特別是心理準備。
“哎呀～打什麼電話啊，話費不要錢啊？反正你們會回來的，等會兒等會兒唄。”柳鵑就差抱著秦念慈的肚子了，“為了我的寶貝孫子，這點兒累算什麼呀？”
“媽，你怎麼知道就是寶貝孫子了？那要是寶貝孫女呢？”
“你別說，這一點你媽我算得準準的。”柳鵑說得有板有眼，“你看啊，你們老馬家到你爹這裡，生的都是男孩兒，還都是獨苗苗，怎麼到你這裡就不是了？那肯定是啊，這還用想嗎？”
馬偉明不再說，只是把笑掛在臉上後又悄悄淡去。
“小秦吶，來，讓媽好好看看，這還沒顯懷呢。”
“醫生說我三個月才會顯懷。”
“也是，你呀太瘦了，那今天檢查怎麼樣啊？這孩子沒什麼問題吧？”
“醫生說都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柳鵑感慨著：“哎喲我這盼星星盼月亮，終於要抱上孫子了，這心裡呀，別提多高興了。”
接著柳鵑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已當年懷馬偉明的時候，條件多麼艱苦，撫養孩子多麼不易。
此類種種，秦念慈聽著，如坐針氈。
馬偉明見狀趕緊替她解圍，“媽！這菜是不是壞了？”
柳鵑一聽，自已早上才摘的菜怎麼就壞了？趕忙去廚房看，“你別把它扔了！我來看一下，怎麼可能壞呢，我一黑早去園子裡摘的，新鮮著呢。是不是碰壞了啊？碰壞一點沒事兒的，能吃就行。”
秦念慈總算是鬆了口氣。
晚上三個人一起吃飯，柳鵑一個勁兒給秦念慈夾菜。
“你看你，這麼瘦，你現在是兩個人了，多吃點兒，要不然營養跟不上。”
“謝謝媽。”秦念慈看著自已碗裡那塊大肥肉，直覺得犯惡心，忙去了衛生間。
“怎麼了？”
馬偉明跟了過去，“沒事兒，媽你吃飯吧。”
秦念慈眼淚都吐出來了。
“念慈，你還好吧？”
她說不出話，只能擺手示意自已沒事。
“你等我去倒杯溫水。”
她看著鏡中的自已，眼淚落進洗手池裡。
那種不好的感覺又來了。
飯後柳鵑拉著她說話，馬偉明在廚房洗碗收拾。
“小秦吶，媽問你，你喜歡吃酸的還是喜歡吃辣的？”
“好像……都可以。”
“那你更喜歡吃哪個嘛？”
秦念慈知道什麼回答會讓婆婆滿意，“酸的。”
果不其然，柳鵑一聽更高興了，“太好了！酸兒辣女，這肯定是個男孩兒。”
“媽，吃點水果。”馬偉明切了一盤蘋果，在上面紮了兩根牙籤。
“好好好，那……小秦啊，媽還有個事跟你說。”
“嗯。”秦念慈表現得像個認真聽講的孩子。
“你看你現在懷著孕，要不你就把工作辭了吧，安心在家養胎。”
秦念慈還沒想好怎麼說，馬偉明搶了先，“媽，醫生說了，她不能天天悶在家裡。”
“誰說要悶在家裡了？可以出去的嘛，我意思是工作累，到時候出事了怎麼辦？”
秦念慈趕緊接話，“不會的媽，我換了一份輕鬆的工作，而且……我要是現在就不工作了，那後面孩子出生了偉明壓力得多大呀。”
“那倒也是。”柳鵑還是心疼自已兒子的。
現在養孩子可要花不少錢。
“媽你就甭擔心了，你不是常說你懷我那時候還下地幹活兒嗎？念慈這工作量，跟你那時候完全沒法兒比。”
秦念慈連連點頭。
“那要是這樣的話，我就先回去了，等你肚子大了我再過來。”
“好，謝謝媽。”
柳鵑轉頭又對馬偉明說：“你這也是要當爹的人了，靠點兒譜聽到沒？”
“放心吧媽。”
“我要是能放心就好了。”
第二天馬偉明送柳鵑去車站然後去上班，秦念慈則在家。
從確認懷孕的那天起，馬偉明就沒讓秦念慈工作了，大不了自已多累點。
秦念慈在家也沒閒著，她會做些針織品拿到網上賣，也能賺一點。
……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秦念慈的婆家沒有來人，說是事情太多了走不開。
“秦念慈家屬。”
“我是她丈夫。”
“孕婦胎位不正，而且胎兒體型較大，醫生建議剖宮產。”
“不能順嗎？”柳鵑還是想要她順產，說是順產的孩子更聰明。
胎位不正是否可以順產取決於胎兒體型和胎位情況，若是體型小且胎位為枕左前、枕右前、伸腿臀位等情況下，可以嘗試徒手轉胎位來矯正，這類通常可以順產。
可秦念慈的孩子不是。
“胎兒的胎位是臀位，這種一般是無法順產的，剖是最穩妥的。”
“那……”柳鵑還想說，但被馬偉明攔下。
“好了好了，咱們就聽醫生的，剖宮產。”
護士一走，柳鵑就忍不住抱怨，“你知不知道剖腹產比順產貴多少錢啊？說不定醫院就是想多收錢才這麼說的，你還真信了。”
“怎麼會呢？之前做孕檢我也去了呀，確實是胎位不正，當時是說，看後面能不能自已轉過來，要是不能就順不了，我都知道的。再說了，為了你的寶貝孫子，花點錢怎麼了？”
柳鵑覺得心煩，“那她平時怎麼不注意一點？怎麼搞的，我懷你的時候怎麼沒這些事？真的是，叫她注意一點注意一點，就是不聽。”
馬偉明不想說話。
說著說著她又將矛頭指向馬偉明，“你也是，讓你平時靠譜一點，都幹什麼了？”
“好了媽，我知道錯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念慈把孩子好好地生下來，這是現在最大的事。”
母子倆進來的時候臉色都不太好。
“偉明，出什麼事了嗎？”
“沒事啊。”
可柳鵑把什麼都寫在臉上了。
秦念慈趁柳鵑出去嘮嗑的時候，拉住馬偉明問：“醫生說要剖腹產，媽是不是不高興了？”
馬偉明安慰道：“沒事兒，有我呢。”
他為她拭去額頭上的汗水，溫和而輕柔。
……
母子平安。
秦念慈看著自已的兒子，不由得流下淚來。
還好，還好。
出了院回家坐月子，柳鵑沒讓兩人請月嫂，說是不要花那個冤枉錢，有自已就行了。
但住在一起久了，矛盾也就浮出水面了。
“媽，小孩兒的衣服不能和大人的放一起洗。”
“這怎麼不能啊？以前不都是這樣，哪有這麼多規矩？”
“不是規矩不規矩的，他現在太小了，抵抗力不夠容易生病的。”
“哎呀不會，我也是當媽的人，我心裡有數的。”
秦念慈無奈。
……
“媽，我喝不下了。”
柳鵑幾乎每天都會燉湯，不是不好，但真的很膩。
“你不喝，奶都不夠，寶寶吃不飽就哭。”
秦念慈很是為難。
“媽，念慈單喝湯了，都沒吃什麼飯，晚點我給她熱了喝。”馬偉明放下碗筷，將那碗湯拿到廚房，拿空碗盛了兩口飯出來，“吃不完就給我。”
柳鵑看在眼裡，沒說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