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風無憂穿過青銅大門的瞬間,竟感受到遊子歸家的親切感。
青銅大門後的幽都,彷彿才是他土生土長的故鄉。
在本能的驅使下,風無憂靈光一閃切換出本體,盤古分身則是沒入識海陷入沉睡。
經由今夜一番追逃,盤古分身早已筋疲力竭,只能暫時休養生息。
就在風無憂切換出本體的瞬間,生死門投影發出山崩地裂般的震動,身體也隨之出現意想不到的變化。
生死門內充斥著源於幽都的地煞之氣,通常情況來說,凡人觸之必死。
可風無憂卻與常人不同,他的腦袋生出重重疊疊的毛髮,化作一顆碩大的猛虎頭顱,額間出現的卻非虎獸王紋路,而是裂開一道縫隙,生出第三隻眼睛。
在這道裂縫中,一顆血腥的瞳孔滴溜溜轉著,風無憂的視角頓時變得開闊無比,上下左右前後皆入目中。
這隻古怪無比的眼睛,竟能洞察天地四極,宇宙八荒,甚至能清楚看到生死門中瀰漫的地煞之氣。
變化不止於此,風無憂的腦袋長出兩道尖銳的獨角,宛如九曲黃河般蜿蜒盤旋,身子宛如夔牛一般膨脹開來,健碩無比。
他的身後九條龍尾延伸開來,宛如探入九幽地獄的繩索,不斷汲取著源自幽都的地煞之氣。
“土伯之身!”識海中的燧人氏見此情形,不由得瞳孔收縮,神情驚駭的同時,似乎想到了某種可能,“怎麼可能?活人不可能化作土伯之身,難道說……”
相比起瑟瑟發抖的哮天和傲天,風無憂化作土伯真身的瞬間,情不自禁發出愉悅的哼聲,享受著幽都地煞氣息的侵襲。
這種感覺,就彷彿是他幼年時第一次喝哮天母親的獸奶一般,充斥著溫暖、和煦的感覺。
幽都乃是死者魂魄歸屬之地,向來與洪荒大陸隔絕,據說生人壽元未絕,若是強渡幽都,肉身必定骨斷筋折,血流而亡。
可風無憂在生死門的空間通道中,越是靠近幽都,土伯之身便越發膨脹,轉眼間便大到百丈大小,可謂是頂天立地。
“奇怪,我的身體怎麼變得這般古怪?”風無憂驚訝於自身的變化,哇哇大叫道,“老祖宗救命,我不想變得人不人鬼不鬼,快幫我想想辦法啊!”
燧人氏被他吵得頭疼,壓下心中的猜測,沒好氣道:“用不著擔心,你非生非死,身入幽都自然會化成土伯之身。若能迴歸洪荒大陸,自然會化作人形。”
隨後,燧人氏皺眉不已,唉聲嘆氣道:“你現在應該擔憂的,是如何迴歸洪荒大陸。”
自從帝顓頊絕地天通後,玄都、幽都便與洪荒大陸隔絕開來,只有渡過神魔劫的神魔才能飛昇。
相比起玄都的天罡之氣,幽都的地煞之氣能腐蝕魂魄,除非是修成神魔元神的存在,或者掌握幽都寶術的神通者,方可經受地煞之氣的侵襲。
即便如此,幽都也是進易出難,縱使是諸天神魔亦要付出巨大代價,方可降臨洪荒大陸。
風無憂一介凡人,頂天了只有一具盤古分身,又該如何脫離此劫?
“嗯?幽都地煞之氣正在侵蝕哮天、傲天的肉身,這可如何是好?”
風無憂生性樂觀,明白自身暫且無礙後放下心來,低頭看向掌心,卻發現哮天、傲天氣息萎靡,正被生死門中的地煞氣息迅速侵蝕著。
它們畢竟只是一元境,神通不濟、法力有限,面對地煞之氣的侵襲毫無反抗之力。
“莫急!”燧人氏指點道,“而今你身化土伯,試著操控體外的地煞之氣,可保它們一時無恙。”
風無憂大喜,聽從燧人氏的指點,嘗試著心念一動,開始操控起空間通道中的地煞之氣。
“不對不對,需以法力配合……”燧人氏看著風無憂懵懵懂懂地揮手,正要開口指點他法力運用的竅門,忽然看到地煞之氣在風無憂心念下如臂使指,不由瞪大了雙眼。
“這!這!這!怎麼可能?”燧人氏眼中驚駭之色越發濃郁,風無憂的這種表現,完全推翻了他先前的推測。
眾所周知,人族修秘藏、煉法力,進而以法力淬鍊肉身、洗滌魂魄,方能與神魔鼎立。
黑鐵、青銅、白銀、黃金、翡翠、紫金,六種法力對應的便是一元、兩儀、三才、四象、五行、半神境,每種法力的威力都是前一種的十倍。
即便晉升神魔境,但神魔體內也是存在法力的,譬如風無憂的盤古分身。
可眼下風無憂僅僅心念一動,無需法力延伸,地煞之氣就彷彿他的臣民一般,自然而然受他操控。
這已經超越了神魔偉力的範疇,也超出了燧人氏的認知!
“幽都!這是通往幽都的門戶!”不等燧人氏細思其中隱秘,風無憂身後忽然傳來驚恐的尖叫,“小子,你竟敢誘我送死,我要你付出代價!”
這是鍾無道驚怒交加的聲音,充斥著怨懟、憤怒、絕望的念頭。
“他居然追殺至此?”風無憂大驚失色的同時,身前光芒大放,生死門開闢的幽都通道即將抵達盡頭。
“咦?純血人族,為何能化作土伯之身?”突然之間,空間通道另一端傳來一個嬌俏聲音,充斥著疑惑、嬌憨、探尋之意。
幽都,掌還魂司之地,一處渺無人煙的荒涼之地!
幽都乃是死者之所,到處都是死寂荒蕪。
在幽都七十二地中,並無太陽、太陰星永照大地,有的只是三輪成鼎立之勢的血色圓月,環繞著幽都七十二地旋轉不停。
無盡黑暗宛如墨水般濃稠,沉甸甸地落在山峰上,微弱的血月光芒從天而降,對映出山林間風中搖曳的磷火,映照出崎嶇不平的山間小道。
陰風呼嘯而過,帶著刺骨的冰涼,吹拂著山間奇形怪狀、宛如鬼怪的樹木,發出沙沙的聲響,彷彿是來自地獄的低語。
不……這裡的確是地獄,是死者魂魄所歸之處!
能在這裡存在的除了神魔,便只有生靈死後殘存的魂魄,也就是凡人口中所說的鬼。
在這處荒涼的山峰上,四周盡是破敗不堪、陰森滲人的景象,瀰漫著腐朽和死亡的氣息,遍佈著悲傷和絕望的痕跡。
幽都七十二地何其廣大,此峰地處偏僻,千丈之內連孤魂野怪的蹤影都看不到。
但卻有一名少女孑然獨立,身前佇立著一扇高大門戶,郝然是生死門的投影。
這名身著紅裙的女子,一頭黑髮披於雙肩,盡顯柔美姿態,眉如淡柳龍煙,眼似明月清波,肌膚白勝於雪,散發著清新素雅之氣,又不失青春活力之美。
“奇哉怪也!”紅裙少女眨了眨眼睛,感受著生死門中投射的氣息,臉上浮現出古怪之色,“幽都明典記載召喚生死門的道法,喚來的該是神魔才對,為何是純血人族的氣息?”
“咦?古怪,當真古怪,這純血人族尚未開闢秘藏,為何能化作土伯之身?”
人族在洪荒大陸處境危險,始終被三千神魔種族壓制,究其根本是人族的神魔數量太少,而且沒有成體系的成神道路,因此修煉艱難。
為了踏上修煉之路成為神通者,很多部落人族都改換信仰,選擇開闢與三千神魔種族相關的秘藏,體內血脈便在潛移默化中,漸漸孕育出一絲神魔血脈。
誠然,擁有神魔血脈的人族更容易洞開秘藏,修煉之路也變得平坦,但卻算不得是純血人族。
洪荒大陸如今真正稱得上純血人族的,恐怕只有三皇五帝部落的部分人族。
姜長生,正是誕生於神農部的純血人族,為了達成某種目的才偷渡幽都,並施展自身功法記載的道法,企圖召喚出一尊神魔前來相助。
不曾想,生死門召喚的並非神魔,而是一個化身土伯之身的純血人族,不由得生出好奇之心。
至於緊隨風無憂之後的哮天、傲天,還有供奉薅收祖巫的鐘無道,卻是不入她眼中。
姜長生思索的關頭,高達百丈的生死門宛如滔天巨獸,在門戶即將關閉的瞬間,將風無憂等人盡數吐出。
墜入幽都後,風無憂身形急速縮小,眨眼間恢復原本身高,但土伯之身卻沒有任何變化。
來不及觀察四周,風無憂腳踏實地的瞬間神色警惕,正欲發動遁天靴,避開鍾無道緊隨而來的攻勢。
然而,隨著他心念一動,遁天靴卻是毫無反應。
“不好!我如今是本體,盤古分身的法力無法共用。”風無憂心中劇震。
他畢竟年少無知,盤古分身誕生不久,又是首次歷經生死廝殺,竟忽略了這至關重要的一點。
鍾無道緊隨風無憂墜入幽都,他可沒有風無憂的詭異手段,肉身在地煞之氣的侵襲下,早已變得千瘡百孔。
“我命休矣!”鍾無道臉色灰敗,墜入幽都肉身必死無疑,即便元神能夠殘留,此生也再無復生之機。
萬念俱灰之下,鍾無道對風無憂這個罪魁禍首更是憤恨,肉身之力凝聚在一刀中斬向風無憂。
刀光如光影,爆發出他此生最強一刀,將風無憂的退路徹底封死。
風無憂大驚之下,本能地揮手使出八山擎天,儘管他知道沒有法力支撐,未必能擋下對方全力一刀,他也不願放棄求生的希望。
奇怪的是,就在風無憂擺出防禦姿態的瞬間,百丈內的地煞之氣驟然暴動,在周身形成八座天柱虛影,竟將鍾無道的刀光輕而易舉抵禦下來。
“嘖嘖!神魔級戰技,居然真有神魔之威。”姜長生眼睛一亮,朝著風無憂招手道,“小孩,你是十二巫部的帝子嗎?”
鍾無道一擊不中,正要抽刀繼續攻擊,姜長生眉毛一蹙,冷哼一聲。
一股突如其來的龐然巨力,彷彿山峰一般墜落,將鍾無道壓得動彈不得,忍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風無憂見狀心中一驚,暗中詢問道:“老祖宗,這姨娘是什麼境界?”
“姨娘?”燧人氏心中納悶,沒有糾結風無憂的稱呼,神色凝重道,“此女雖為三才境,但一元、兩儀境都修煉到了極致。從她釋放的氣息來看,應當是以肉身橫渡幽都。”
風無憂心中詢問,表面卻不動聲色,換上一副泫然欲泣的神色,捂著眼睛落淚道:“雷鵬謝過姨娘,此人乃是我厲雷部世仇。他將我部落族人殘殺,竟然還要對我斬盡殺絕。”
“今日若非姨娘出手相救,我恐怕早已命喪黃泉。大恩大德,雷鵬無以為報,下輩子必當做牛做馬,回報姨娘恩情。”
說話的同時,風無憂偷偷張開指縫,暗中打量姜長生的神情變化。
“姨娘?”姜長生柳眉倒豎,也不見她如何動作,驟然出現在風無憂面前,揪起他的一隻耳朵斥道,“說誰姨娘呢?姐姐我今年才十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
“疼疼疼!”姜長生的身高比起風無憂高大許多,他只能踮著腳尖,大聲嚷嚷道,“仙婆婆說過,有胸的叫姨娘,沒胸的叫姐姐!”
見風無憂一臉無辜的模樣,姜長生眉頭微挑,似笑非笑道:“演技不錯,你這笑容姐姐很是熟悉,每次在我家長輩面前如此這般,人人都誇我憨厚老實。”
換做別人,或許會被風無憂憨厚的笑容騙過,但他此刻乃是虎頭牛身,臉上的笑容便顯得有些不自然。
姜長生是部落內名副其實的小公主,自小受盡萬般寵愛,時常在長輩面前撒嬌,臉上掛著的正是這副憨厚笑容,頓時明瞭風無憂打的什麼鬼主意。
“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此女是我平生僅見的大敵。”看到姜長生臉上的笑容,風無憂眨了眨眼睛,心中暗道不好。
他這一招“撒嬌大法”,在世外桃源和烈風部無往不利,但此刻兩人四目相對,他立刻意識到眼前的紅衣女子也是此中高手。
燧人氏自然清楚風無憂在想什麼,沒好氣道:“放心吧,此女身上並無殺意,此舉多是在調戲你。”
姜長生鬆開風無憂耳朵,看向鍾無道詢問道:“這小子嘴裡沒一句實話,老爺爺你來告訴我,你究竟是好是壞?”
鍾無道身上的壓力稍減,憤懣的看向風無憂,怒道:“爾等一丘之貉,我鍾無道並非貪生怕死之徒,又何必裝腔作勢,要殺便殺!”
“姨……姐姐!”看著姜長生要殺人的眼神,風無憂及時止損,憨厚一笑道,“我與他的確是生死大仇,你若肯幫我解決他,我願以一顆四轉元神丹作為交換。”
姜長生奇怪地看著風無憂,道:“你乃土伯神嗣,既已身處幽都,等同於一尊神魔。對付區區一個三才境,何須我來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