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爭吵不休,但有人精得很,方才和陳念曦交話的男人叫李世錢,村裡公認處世圓滑會說漂亮話的人。

他抬起雙手,噓了一聲,圍著的眾人也給他面子,誰讓他們嘴巴沒他會說。

“容家先生,您也是有學識才華之人,鄙人仰慕,但這做法可不算太地道啊。”

“天災當頭,鄉里鄉親活的艱難性命堪憂,只求有個落腳地保命,您這新房少說有九間屋子能住人,幾十人打地鋪擠擠也不是不行,何必如此較真?您說是吧?”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李世錢讀過幾年書,對容子清這個昔日同窗兼如今的教書先生說話不自覺琢磨著咬文嚼字,不知道是在撐著什麼面子。

“對啊,是這裡理哩!”

“還是世錢哥會說話,我們就是這麼想的,什麼時候了哪管什麼舒不舒坦,能活命就成!”

村民驟然反應過來,也不爭了,紛紛附和,簇擁著李世錢。

差點被帶坑裡去了!

能進屋子不吹寒風就成啊!

甚至有村民臉色不耐煩起來,覺得就是不想讓他們進去,才在這打馬虎眼的。

李世錢很滿意他造成的後果,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尖瘦的下巴揚起,以為裡面的人被他問住了啞口無言時,乘勝追擊,“難道你們其實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讓哪怕一個村民住進去,只想自已享樂,才故意這麼說,目的讓我們自已吵起來然後你們隔岸觀火是嗎?”

一石激起千層浪。

村民們先是不解震驚,然後徹底弄明白,陡然升起一股被欺騙當猴耍的怒火。

“難怪,遲遲不肯開門,原來是壓根沒打算讓我們進去啊!見死不救,這和劊子手有什麼兩樣!”

“少廢話!快開門!”

“容璟,你可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可不能像你媳婦一家那麼沒良心,這房子是你的!別讓一群外人來做主!你趕緊開門讓我們這些叔嬸子進去!”

一個老婦甚至挑撥起人家夫妻關係來。

其他人緊跟著像找到了裂縫的蛋,“就是!關你們這些外人什麼事?!都不是我們李家村的人!回你們村子去!這房子可是建在我們李家村的地盤上!”

“對!你們姓蘇的滾出我們李家村!”

各種指責聲拍門聲像大暑熱垃圾堆上嗡嗡盤旋的蒼蠅。

聒噪,煩人。

一個個面孔轉變的比六月說變就變的天還快。

蘇子清深吸一口氣,盯著晃動的門板,臉沉的滴水,他對李世錢有點印象,早些年上過同一家學堂,但李世錢只上了兩年,兩人也沒什麼交際,沒想這人如此難纏。

幾次張嘴想說什麼,都沒能找到反駁回去的話,噎的大寒天臉都紅了,到底是個和四書五經打交道多的讀書人,哪胡攪蠻纏得過這些人。

蘇酥腳步輕移,對蘇長樂低語幾句。

蘇長樂點頭,然後轉身走了。

陳念曦眼角餘光注意到老三和閨女小動作,沒問,只是踢皮球般回答:“你們要這麼想,那我們也沒辦法。”

攏了攏厚實圍脖,譏諷一笑,“我們住自已女兒女婿家,倒是師出有名,至於你們——”

“算什麼東西!”

“別給臉不要臉!”

蘇長風有樣學樣,跟著說:“就是別給臉不要臉!”隨後往地上啐了一口。

呸!

笑死人了。

好像只有他們會氣人一樣,誰沒長個嘴巴?!

沾沾自喜以為穩操勝券的李世錢呆住了。

他們、他們不是應該儘量找補然後乖乖開門嗎?

村民差點以為自已聽錯了,呆滯的面面相覷,然後確定了沒有聽錯。

本來被凍的只有青白色的臉立刻像開了染房。

“你——你們怎麼說話呢!”

個個眼瞪如銅鈴,嘴巴大張,死都想不到會聽到這種話!

他們氣急敗壞得很,以為好拿捏的一家人,竟然如此、如此不顧情分,要和他們撕破臉。

蘇酥忍著笑,接下來更是見識了二哥的毒舌。

蘇長風見自家娘都發話了,終於不用再忍,語氣十分欠揍地說:“怎麼?人話都聽不懂了?”

“可惜,你聽不懂人話,小爺我也不會畜牲話,不然重入輪迴道再來找小爺問話。”

說話的村民氣得胸膛劇烈起伏,臉色漲得通紅,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就在其他村民要打抱不平時,蘇長風哪會給他們這個機會,“行了,別嘰嘰歪歪了,囉哩囉嗦的,有這時間不如趕忙回去修房子,雪要是再大等著房子被雪埋了當流浪漢吧!我們不幫是本分,憑什麼就要你們住進來打亂我們平穩的生活?憑你們臉大麼?我們又不是你們爹也不是你們媽。”

“趕緊離開,不然我也不保證一會兒會不會發生什麼。“

“畢竟我可是全家脾氣最好的了。”

蘇長風語速快吐字又清晰,懟的眾人啞口無言。

憋的想吐血!

蘇子清斯文讀書人說不過胡攪蠻纏不講理的他們,但蘇長風可是葷素不忌,真正論起口才這些人壓根不夠看。

有個漢子暴躁開口:“孃的,直接砸門進去,受這個窩囊氣,今天老子非要去把裡面人收拾了不可。”

說完掄起胳膊用力撞門。

砰的一聲。

門被撞得悶響,晃了一下。

正要撞第二下的時候,門突然猛地被拉開,然後滾燙的開水潑來。

“啊!好燙!”

“我去!”

前面圍著的人被燙得趕緊後退,後面反應不及時的被踩到腳疼地嗷嗷叫!

場面驟然混亂不堪。

蘇長樂乾淨利落潑完一盆開水,然後把盆遞給爹,一隻手拿著砍骨刀站在門前。

明明只是個剛成年的小子,但渾身氣勢驚人,罵罵咧咧緩過來的村民看著他凶神惡煞的樣子一時不敢上前。

被燙的最狠那個漢子,小心碰了下臉,又熱又痛,然後又一冷,倒吸一口涼氣,那滋味別提了。

青筋一鼓一鼓的,偏生又忌憚那把泛著寒光的砍骨刀。

眼睛死死看著蘇長樂他們,恨不得喝其血飲其肉,咬著牙憤恨道,“好,好得很,你們竟敢這麼做!我馬上去告訴里正,讓他收回這塊地皮!把你們都趕出去!”

“對!把你們趕出去,簡直欺人太甚,又是潑開水又是拿刀,你們這是殺人!我們還要報官!”

這些村民目光或震驚或厭惡或嫉妒憤恨。

可沒一個敢上前。

有的小孩被大人激烈針鋒相對的場面嚇哭了,有一個孩子哭,其他孩子也跟著哭。

可一哭眼淚就凍在了臉上,又紛紛喊著疼。

這時候容二又端了盆開水出來,前面的人害怕的立即往後躲。

“還不滾!”

蘇長樂揮起刀,眼看著就要甩到人身上見血。

“退退退!快退!”暴露在前面的人顫著聲焦急說,生怕自已就成了刀下亡魂。

瘋子!真是瘋子!

他們退,蘇長樂就逼近。

一退再退。

完全退到院簷遮蔽外。

村民一時無可奈何,只恨沒把家裡菜刀拿上,再僵持一會兒只得不甘的灰溜溜原樣返回。

走時不忘放狠話。

“等我們再來你們就死定了!”

“等著!”

“一群雜碎!”

“冷血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