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歸來

自蘇酥走後，容璟便再沒動過，一直看著屋外沒有絲毫光亮的黑夜，那束光消失後，他周身都被湧進來的寒涼侵襲。

燭光昏暗，孤寂，冰冷。

她孤身頂著風雪外出，他不但不能為她撐起羽翼護其周全，甚至於不能陪伴左右。

視線垂落，掃過因受寒又有些不適的雙腿，眸中劃過自嘲。

真是沒用啊。

竟然只能不為她造成更多負擔。

唇線繃直，自厭情緒在此刻尤甚。

蘇長風短短一盞茶功夫捱了自家爹孃不知道多少個眼刀子。

摸了摸鼻尖。

他也很擔心小妹，但當時那種情況，他根本攔不住，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小妹的眼睛他就生不出任何反駁的意思來。

還有他應該怎麼給爹孃說小妹能飛簷走壁，讓他們稍微放心一點。

暗自嘆口氣。

不好說不好說。

說了爹孃估計能立即把他逐出家門。

默默往妹夫那挪了挪，見他像個木雕一動也不動看著外面，還有點說不出的不對勁。

他琢磨著，妹夫這是在擔心小妹啊！

蘇長風還是很欣慰的，當初是小妹怎麼也要嫁給他，女子主動容易讓男人不珍惜，落了下風。

如今看來容璟對小妹也是有感情的。

他咳了兩聲，想說點什麼緩和，但心裡也著實擔心得緊，沒有話能說出口。

和旁邊人一樣像門神般一動不動盯著窗外。

時間在眾人焦急等待中流逝，半個時辰過去，屋外依舊沒有人影。

蘇長風咬咬牙，這麼幹等不下去了，轉過身對三魂丟了七魄的爹孃說：“爹，娘，小妹走的時候讓我們收拾東西，我們收拾起來，免得小妹們回來我們又拖著。”

陳念曦聞言抬手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情緒說，“玉秋，你只管收拾你房裡的東西。”

“長風把廚房的收好，其它的就不用你們管了。”

“好，娘我這就去收拾。”

“行。”

這麼幹等下去毫無益處，把該做的事做了，不能拖後腿。

蘇長風安撫性地拍了拍容璟肩膀，然後走進廚房。

容璟略一側目，而後收回視線繼續看著窗外動靜。

陳念曦夫妻倆注意到這一幕，對視一眼，沒說什麼，默默去歸攏行李。

情況緊急，只能帶要緊的東西。

像貼身衣物，錢匣子，褥子，蠟燭油燈，鐵鍋、沒有缺口的碗，木瓢等等這些值錢的和大雪封路後不好買的東西都帶上。

像大件的桌子凳子完全不考慮。

蘇子清想到幾個小的也是到了該上學堂的年紀，便把幾本啟蒙的書一起放進包袱。

看著地上一大箱子帶不走的書，蘇子清無奈嘆息，真是蠢了，怎麼就沒早幾天陸續搬去女兒那。

守著別人嘴幹什麼。

拍拍腦門。

他真是魔怔了。

心在滴血啊！

這些書可都是他的寶貝，等暴雪結束，也不知道房子還在不在。

他的寶貝們可能會被泡爛。

又是一聲長嘆。

以後孩子們也不能只學幾本啟蒙書就夠了。

蹲下來，一臉肉痛的挑挑揀揀，想著再塞幾本到包袱裡。

陳念曦在收拾衣服，不用轉身都知道丈夫在糾結什麼。

搖搖頭，她也愛莫能助。

搬不動那麼大箱子書走雪路。

幾人都是手腳利索的，兩盞茶功夫就把各種要帶走的東西打包好一起堆到堂屋裡了。

蘇子清也拎得清，在一家人活命面前，什麼書都得往後靠。

況且還有兒子寶貝女兒在外面安危未知，他要早點出來看著。

就在蘇長風著急跺腳等不下去了想出門的時候。

略帶啞意的聲音響起，“回來了。”

容璟緊緊盯著那抹搖搖晃晃的光亮，悶在心頭的一團氣終於散開，空氣重新流通，鬆開指印模糊的手心。

幽邃沉冷的黑眸漸漸有了光亮。

蘇長風趴在窗沿，果然看到鵝毛大雪後的幾個人影。

謝天謝地。

“回來了，是小妹們回來了。”蘇長風欣喜得聲音都變了調。

整個人緊緊扒著窗沿，恨不得把腦袋穿過油紙。

然後被一把推開。

“跟個猴子似的，讓開，我看看。”陳念曦嗔著，語氣聽起來輕鬆許多。

實則隱著細微的哽咽顫抖。

蘇長風：……

一個踉蹌穩住身形後，他嘴角抽了抽。

果然，他娘還是那個隱藏了毒舌屬性的溫婉美人。

“臭小子，這麼大塊頭別杵在著，趕緊去倒幾碗熱水，熱帕子也準備上。”蘇子清心安理得吩咐兒子。

“喳！得令。”

蘇長風無奈一笑，乖乖去準備了。

“菩薩保佑，孩子們回來了。”蘇子清雙手虔誠合十，嘴裡喃喃。

若是平時陳念曦會打趣丈夫幾句，他什麼時候信菩薩了。

但現在她滿心滿眼都是雪地中的三個人影，等安定下來，她要好好拜拜各路神仙。

在幾人一瞬不瞬的注視下，他們跌跌撞撞的越來越近。

容璟不再看窗外，抬步走到門後，拉開一條縫，屋內暈黃的光透出去。

只是一道縫，都吹進來一陣冷到骨頭縫的寒風，屋內幾人被冷的一激靈。

對外面到底多嚴寒大致有了數。

陳念曦抓著胸前衣服，心疼的不行，不知道幾個孩子受了多大苦啊？！

蘇子清幾十歲的男人，孫子都有了，愣是紅了眼眶，巴心巴肝的疼。

容璟內斂，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但只有他知道自已內心有多煎熬。

害怕，擔憂，自責等種種陌生情緒匯聚。

沉甸甸累積在心頭。

但他並不抗拒，只想快些見到帶給他這種感受的主人。

寒風大雪下的三人，冷的渾身都沒了知覺，只憑著一股勁一步步艱難往前。

重重雪影下有名為溫暖的昏黃燭光散出來，搖曳在冰天雪地中。

蘇長樂模糊看見了光亮，抹了一把覆蓋在小妹給的戴在眼睛上不知道叫什麼的上的雪。

這下看得很清楚，是家裡的燭火！

本來要力竭的身體瞬間又有了力量，繼續埋頭吭哧吭哧往前走。

蘇酥一直注意著雪面厚度，看到已經沒過膝蓋的雪，微皺了眉心。

不過一個來回時間竟又厚了幾寸。

這才剛開始，就這麼猛……

什麼玩意兒天災，想把所有人都玩完麼？！

容璟細細聽著門外動靜，當聽到鞋底踩過雪的咯吱聲時就拉開了門。

往前兩步走出門口，寒風迅速席捲全身，被風吹得微眯著眼看著被雪覆了滿身快成雪人的纖細身影。

彎下腰伸出手。

蘇酥抹了把臉，扯下右手手套搭了上去。

瞬間便被溫熱的手掌緊緊握住，那隻手臂微微用力，蘇酥便投入一個滿是清冷雪松味的懷抱。

“我身上有雪，很冷。”

頭頂傳來竭力壓抑著某種情緒的聲音，“沒事。”

容璟不敢再讓她在外面多待任何時間，空出的一隻手快速為她掃下發頂和肩背上的落雪，便拉著人進屋。

蘇子清和陳念曦一人拉著一個掃雪。

全部進屋後，感受著室內的溫暖和家人的服務，蘇長樂長長喟嘆一聲。

接過二哥遞來的熱毛巾擦了擦僵硬的連握拳都做不到的手，然後咕嚕喝下兩大口熱水，這才覺得活了過來。

蘇長安接過妻子遞來的熱水喝了兩口，就往東廂房門口走，哪怕知道小寶燒退了，他也要看一眼才放心。

只敢站在門口，看著小傢伙蓋著小被子睡的正酣，才完全放下心來。

褪去涼意的手握住妻子的手，看著她飽含心疼的溼潤眼眸，微微一笑：“讓你擔心了，我沒事。”

王玉秋哽咽著點頭，話哽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

仰頭伸手撫上丈夫清俊冰冷的側臉，她真的太害怕太害怕了。

兒子高熱不退，丈夫安危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