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浮生若夢（十四）

穆汐月被困在夢境中，重現著百年前的場景。

一天一夜過去了，穆汐月緊閉著雙眼躺在床上，還未醒來。

俎維振為穆汐月向學院請了假。他一直守在女孩兒的床邊，兩隻手掌緊緊握著女孩兒的一隻手。

眉頭緊緊鎖起，看著穆汐月不安穩的面容，心裡塞滿了擔心。

“言朗，汐月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這……這我也不知道哇。這誰也不知道穆汐月昏迷的原因是什麼。”

言朗看著床上昏迷的少女，“但根據我的多年經驗來講，肯定是沒有生命的危險的。”

還好。“你先出去吧。”俎維振頭也不回。

言朗嘆口氣，拍拍男人肩膀，出去了。

“汐月——”

…………

場景漸漸模糊，愈行愈遠，耳邊的低語漸漸清晰。

床上的女孩眼睫微微顫動，一雙明眸緩緩睜開，微微斜視，望進男人那驚喜的眼眸之中。

“汐月，你醒了。”俎維振話語裡彷彿馬上就要溢位來的欣喜根本就做不了假。

穆汐月微微動了動手指，嘴唇張了張，眼睛凝視著俎維振的臉，徐久，才發出聲音。

“阿維。”

“我在，你感覺怎麼樣？還好嗎？需不需要……”

男人後面的話，穆汐月已經聽不清了。她凝視著眼前的面容，腦海中翻滾著自己復得記憶。心中五味雜陳。

察覺女朋友看向自己時那複雜的眼神，俎維振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直至“汐月，你怎麼了？”

良久。

床上面色蒼白的女孩兒淡淡開口，

“我們分手吧。”

“什……什麼？”俎維振英俊的臉上現出了怔愣的表情，“汐月，你開玩笑的吧？”

“沒有。”

聽此，男人面上的怔愣逐漸退了下去，露出一臉難過，“為什麼？”

男人似突然想起了什麼，小心翼翼地問，“……汐月，你想起來了？”

在俎維振破碎的目光中，穆汐月輕輕點了下頭。

在穆汐月點頭下去的那一刻，俎維振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語氣卻異常堅定。

“我不分手。你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人。”

穆汐月在俎維振那樣的表情下，緩緩低下了頭。

“讓我靜靜。”

俎維振雙眼盯著女孩兒的髮絲許久，突然開口。

“我不會分手的。汐月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做個粥。”俎維振說完這句話，就迅速起身開門下樓了，不給女孩拒絕的機會。

穆汐月抬頭，目送著對方的背影，心頭亂如麻。

他救了她，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她也救過他。

可……

樓下，

沙發上的三人見俎維振捨得從那樓上下來了，起身迎上去。

“她情況怎麼樣？”安敘白開口。

“汐月剛剛醒了。”

俎維振只回答了這一句話，就徑直去了廚房。

三人面面相覷，這是怎麼了。女朋友醒了怎麼還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俎哥，嫂子如何。”蘇啟宸追到廚房，開口發問道。

“汐月很好。”俎維振手裡不停，邊做邊回答。

“那你怎麼……？”

“我沒事，喜極而泣了而已。”

“對了。你們先走吧，有空了我再說。”

蘇啟宸沒有問出來，退出廚房，朝另外兩人一聳肩，表示本人不說，沒有辦法。

“俎哥讓我們先回去。”

“既如此，我們就先走吧。”安敘白拉著言朗率先離開了。

“唉～”蘇啟宸回頭看了眼廚房中忙碌的背影，搖了搖頭，也離開了。

等俎維振將粥做好，端出來時，客廳已經空無一人了。

上樓推開門，穆汐月仍舊目光無神地盯著前方，也不知在看些什麼。

聽到開門聲，穆汐月眼睛才看過去，進來的是俎維振，他還端著一碗粥。

粥端到面前，是皮蛋瘦肉粥，穆汐月的最愛。

俎維振一手端粥，一手執勺，坐在穆汐月床邊，“汐月，你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即使……也要多少喝點。”

粥還冒著熱氣，男人的眼眸氤氳在飄上的白霧中，更顯溫柔蠱感。

穆汐月像是被蠱感了一般，點了點腦袋，但沒有說話。

是預設，還是……

自這天之後，穆汐月迴歸學院，面對舍友們的疑問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更加努力學習了。她逐漸成為了斯蘭達學院冰系最強人。

穆汐月很忙，忙到沒有心思分到別人身上。

穆汐月那天提了分手，但俎維振個人不同意。之後，誰也沒再提過。

即使沒有明確分手訊息傳出，但兩人氛圍的不同，是個人都能看出不對勁。

俎維振之後送的禮物，穆汐月一次都沒有收，包括之前所送都找各種機會送了回去，除了——那朵黑色的玫瑰花。

兩人之前那短暫的甜蜜彷彿就是一場夢境一般，一觸即碎。

甚至俎維振如蘇啟宸之前所說的那樣，做了個PPT，以此向穆汐月證明自己。穆汐月也沒有見他。

在穆汐月四年級畢業典禮之後，俎維振終於見到了穆汐月。

月華廳——一從凡世引進的茶點廳

包廂套間內，兩個人相對而坐。

22歲的女人仍舊面容嬌美，氣質柔和。只是眼眸中藏著未露的鋒芒。

“畢業快樂，汐月。”真正終於得見日思夜想的人兒時，俎維振卻啞言了。

“俎維振。”女人喊了他的全名。

“我在。”

“你真得……一點兒沒變。以前是，現在也是。”穆汐月面色平靜地看著眼前低著頭，可憐巴巴的男人。

穆汐月三年來，除了努力學習，重回百年前的水平外。還調查了百年來的大小事。

令她很想發笑。他永遠這樣。

他將百年前的唯一一所魔法公學分裂，成為如今的大小學院。

他支援推行魔凡和平，將她百年前所擬的條約補充踐行。

他努力平衡各方，讓魔法師的分配選拔更加公平合理。踐行人人平等，杜絕學生欺凌。

他……

甚至連她自己都是，他將魔隙內力量超負荷提取，只為了扭轉已油盡燈枯的她。

而這些，俎維振從來不和穆汐月說。這三年來，不聯絡不說話，只會送東西，那PPT都是轉交。

他習慣於隱瞞，讓人誤會，再打臉。對外人痛苦，對內也一樣。他喜歡看人對他低頭，也許不是喜歡？只是無意識？

可真是隻做不說的優秀選手。

“無所謂了。你什麼都不說。現在任由誤會，是我對你。以前任由流言蜚語，是你對我。”

穆汐月輕輕抿了口手中的清茶，幽幽地說，“你怎麼能這麼壞啊。”

“我——”俎維振張了張嘴，看著穆汐月，“我不是。”

“小阿俎。你從不解釋。不論是從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你永遠這樣。”穆汐月平靜地說著扎心的話。

“你總想讓我小意，讓我低頭。別反駁！”穆汐月伸手，俎維振欲言又止。

“你也知道啊，我要百分百的信任與敝開。你總給不到。”

“這些，我……對不起。”俎維振低下了頭顱，語氣低落迷茫。

“你不用說對不起。反正百年前百年後都一樣，不會改。”穆汐月笑意盈盈，似看開了。

“您好，您的茶點。”這一會兒，服務員將茶點端了上來。

穆約月隨手捻起一個放到嘴邊品嚐，享受這一時半會兒的寧靜。

看著面前貌美的女人，俎維振滿心苦澀，“對不起。汐月。”

“你看，你只會一句對不起。”

穆汐月將茶點吃完，起身便要離開。“我們之間就像是我的一場夢，或許我該醒了，我們並不相配。”

這時的俎維振才是真正地慌了，雙手緊緊抓著穆汐月的衣角，眼裡充滿了慌張與不安。

“我會改的。”

“哦！對不起。我累了。”穆汐月如他般回覆。

“不！汐月，我會改的，一定改的。”俎維振想到百年前，心突然就更慌了，語氣焦急。

穆汐月見此，噗嗤一笑，“你看，你也知道慌張。”

“汐月，我們……”

“別這樣，你也給了我很多幫助，這賴不了。”穆汐月擺了擺手，肯定俎維振的好處。

“以後如何，看你表現吧。這三年，當我撒氣了。”

女人窈窕的身姿離去，徒留俎維振在原地滿目驚喜。

浮生如夢，以前種種，一筆勾銷，端看以後，細水長流。

【穆汐月X俎維振 百年前】

弗況靈魔法學院，整個魔法界唯一一所魔法學院。

汐月進入這裡是陰差陽錯，她是凡俗界來的。

在檢測典儀上，檢測出當時最無用的水系，即使魔力天賦是最高等，也無濟於事。

在這血脈歧視嚴重的學院裡，汐月處處不順，被人孤立，欺凌。

汐月很想再次回到凡俗界，哪怕她是一個孤兒，她認為生活在凡俗界當個平凡人，總比在這處處欺壓的魔法界來得好。

但很可惜，不可以。首當其衝的問題便是，她沒有路費。

汐月一級分班，班裡有個女孩兒，名為蘭絡·況靈。很奇怪的名字，但她這魔法界最煊赫家族的長女。

蘭絡處處看汐月不舒服，整天欺負汐月，團伙班裡人孤立汐月。

為什麼呢？汐月不知道原因。

後來的汐月知曉了，她是父母的棄嬰，因為她以後會帶來家族災禍的預言。

多巧，汐月也是況靈一族的，是族長的長女，是蘭絡的雙胎姐姐。

蘭絡害怕她什麼？她迴歸家族？他們已經將她拋棄了啊！

多可笑啊！多可笑的世族！拋棄！不承認！為什麼又要將她視為那骯髒之地的人呢？

黑暗籠罩，清水也變為了汙濁。

為什麼呢？為什麼還不放過呢？

三年級的汐月，要進行魔法考驗了。

在那密林之中，蘭絡將汐月引至了魔隙，九死一生，因禍得福，汐月的水變異冰，力量愈發強大。

沒有人欺侮汐月了。

汐月留校了，絕對的實力可以碾壓一切。

之後汐月遇見了一個人，在學院一個昏暗的角落裡，也是一個被人欺負的小可憐。

一個剛十幾歲的少年，渾身髒兮兮的，身體上佈滿了傷痕。

在當時，汐月的心有那麼一瞬的憐憫，也許是共情到了自己。

女孩兒垂眸看著地上那小孩兒，“還能起來嗎？”

那小孩兒眼睛望著，滿目驚豔，揹著光的汐月，如天使一般溫柔剛強。

“我沒事，可以起來。”

那小孩兒是俎維振。

汐月常稱呼：“小阿俎。”又或者“小孩兒。”

俎維振則稱：“汐月。”就是不叫姐姐。

汐月開始致力於平等的大業，她擬好了凡世與魔法世界相互友好的條約，等著以後完善，她……

後來，兩個同樣曾陷於汙濁的人互相取暖，在無邊的暗夜中點燃一絲微弱的燭光。

雖然，小孩兒總是鬧脾氣，汐月哪怕很心累，也照顧著小孩兒還小。

汐月喜歡上了黑玫瑰，喜歡它的美麗，迷戀它的神秘。可汐月卻看不到真正的，絢麗的花朵。

小孩兒黏在汐月身邊。汐月送了他一朵黑玫瑰。兩人許下了黑玫瑰承諾。只不過那花是假的，其他顏色的玫瑰噴漆而成。

但無礙，小孩兒說他以後強大了，要建一所以黑玫瑰為校徽的學院。汐月很開心。

汐月最最討厭紅色的玫瑰，或許是因為況靈一族以紅玫瑰為族徽。又或許是天生厭惡？

吃盡苦難的人總是苦難不斷，世間總喜歡戲鬧苦難的人。

汐月成也魔隙，敗也魔隙。

汐月的魔力愈發不受控制，意識也漸漸被其影響。

那一回，又一次失控了，在暗月之森，汐月差一點殺了小孩兒。幸虧小孩兒的三個朋友及時趕到。

趁著還清醒，汐月要儘可能安排好一切。

但對於小孩兒，汐月不知道怎麼辦。或許是她太寵了，又或許是他們感情之路過於順當。

汐月察覺小孩兒有事隱瞞，想問，小孩兒卻鬧了起來，兩人冷戰了。汐月心力交瘁，想解決。

但時間太快，不等人。魔力的極盛之後，是極致的衰敗。

汐月昏迷了，即將油盡燈枯，模糊的意識陷入了沉淪。

“我們之間就像是我的一場夢，或許我該醒了，我們並不相配。”

她不知道，她的小孩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