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緬梔子

饒是見多識廣如沈琅，也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她強忍著噁心，蹲下身將屍體翻了個面。

不管這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此，他的身份總是要查清楚的。

正面的景象更讓人不忍直視了。

屍體兩眼都沒合上，眼珠朝外突出，無神地盯著天空。眼下、人中和嘴角處都殘留著好幾道乾涸的血漬。

胸前一個大大的血窟窿，心臟被人為摘除，取而代之的是一朵花。

一朵外面呈乳白色，花心呈鮮黃色的花。

因著屍體是面朝下的，花也被壓扁成薄薄的一片。

沈琅捏著這片花，一時之間也沒能看出是什麼品種。

“是緬梔子。”孟方一眼便認出了這花，“多年以前，我同父親一起出徵，在邊境大敗桑南，曾在桑南境內見過這種花。

聽說，在桑南的習俗中，每個在戰爭中死去的人墓前都會放一束緬梔子，寓意是祝願他們重獲新生。”

【桑南……莫非那些人追查到這兒了？】

漂亮弟弟心下一愣，綁在身後的手又不安分起來，趁著沒人注意，開始嘗試解開繩索。

他剛開始動手，顧清秋滿是探究的眼神就已經落在了他身上。

【識時務者為俊傑，等時機到了再跑！】

漂亮弟弟對著顧清秋眨了眨大眼睛，果斷認慫。

“這就怪了。”另一邊，沈琅站起身，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血跡。

“既然是桑南那邊的習俗，那這具屍體……為什麼會被放了一朵緬梔子？”

躲在孟方身後蒙著腦袋的顧清秋戳了戳孟方後背，意有所指道：

“桑南的東西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兒，說不定在場的人裡，就有桑南來的呢。”

沈琅心領神會，轉身一腳踹在男人身上：“別閉著眼了！你過來，看看這具屍體認不認識？”

男人平日裡雖說沒少幹壞事兒，可也從來沒見過如此血腥的畫面。

光是剛才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瞧見的那一眼，就夠他做上幾晚噩夢了。

這會兒聽見沈琅讓他去認人，嚇得直搖頭：

“不認識不認識。各位大人神通廣大，一定有辦法確認他的身份的，我是幫不上什麼忙了，又何必為難我一個平民百姓呢……”

“……不認識？”沈琅氣笑了，直接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人是在你院子裡發現的，不問你問誰？你要是再不睜開眼睛配合辦案，小心治你個通敵之罪！”

她又看了眼身後那些花容失色，哆哆嗦嗦擠在門口的少年們，壓下內心想要吐槽的想法，語氣盡量平和。

“你們也是，都過來看看。”

【我的個姑奶奶，通敵之罪，你放過我吧！沒事沒事，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男人給自已做了許久心理建設，才鼓起勇氣睜開條縫快速瞄了一眼，嘴裡敷衍道：

“我真的不認……”

話說到一半卻忽然停住了。

他嚥了咽口水，像是不敢相信一樣，慢慢轉過頭，眼睛越睜越大，臉上的恐懼幾乎要溢位來。

“大……大人，這……這是……潘哥……”

可這怎麼可能呢？

他明明前日還和自已說話，將這個月的解藥給了他，然後像往常一樣離開了。

誰能想到，再次見面，竟然會是在他藏銀子的院牆裡。

還是……以如此狼狽悽慘的模樣。

男人打了個寒顫，狠狠咬了咬自已的舌尖：“這一定是在做夢，快醒過來，快醒過來……”

舌尖傳來的痛感越來越強，眼前的場景卻還是不變。

意識到潘哥是真的死了，他心裡“咯噔”一下，眼淚竟不可控地流了下來。

【解藥，老子的解藥，怎麼辦呢……】

男人話一出，原先還站得遠遠的少年們也一片譁然。

其中一個最高最壯的少年壯著膽子走上前來，待他看清地上的人後，雙腿一軟，險些癱在地上起不來。

他手指著地上的屍體，嘴角顫抖，卻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沈琅原本還是將信將疑，見此情狀，也有了幾分把握，抬手招呼上來一名侍衛。

“你們幾個先把人抬下去帶回衙裡，別嚇到陛下了。”

等屍體被抬了下去，顧清秋才從孟方身後出來，目標明確，越過眾人，直直走到漂亮弟弟的面前。

【她怎麼突然找我了？難道看出什麼異常了嗎？】

漂亮弟弟眉頭輕皺，又迅速切換成受驚過度的模樣，雙目圓睜看著顧清秋。

“你是哪裡人？”顧清秋問道。

“我是西陵人。”

“哦？”顧清秋微微垂眸，“那你半夜昏死在他門口又是怎麼回事？”

漂亮弟弟看著顧清秋的眼睛，心裡直打顫，但仍一鼓作氣道：

“我母親本是一大戶人家的小姐，嫁給我父親不久便生下了我。天不遂人願，誰能想到，婚前看著溫潤如玉的人，婚後卻完全變了個人。

一有不順，父親便對我和我母親大打出手。我母親忍無可忍，讓她陪嫁的丫鬟帶著我逃了出來。

我那喪心病狂的爹，竟然派人追殺我。我實在是跑不動了，這才暈倒在他門口。但我哪裡會知道，竟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窩！

這也是個喪心病狂的，居然……居然對我……”

他伸手指向男人，語調慢慢低了下去，最後變成了破碎的嗚咽聲。

“你哭什麼！”男人有些惱怒，“老子這不是還沒對你做什麼嗎，你哭成這樣是給誰看？”

“你閉嘴！”

顧清秋最見不得長得好看的人哭了，怒急攻心，對著男人恨聲道：“你沒對他做什麼，那這些人呢？

你哄騙他們和你回家，給他們下毒，讓他們給你賺錢，還饞他們身子，你下賤！”

“我……這都是潘哥讓我做的，不關我的事啊！”

男人怕顧清秋不願帶他進宮，斷了他解毒唯一的希望，連忙補充道：

“現在潘哥變成了這副模樣，也算是罪有應得。

我一會兒就放他們離開，再也不會去找他們！我願意幫陛下試藥，替過去的自已贖罪！”

嘖！

顧清秋眉頭緊得幾乎可以夾死一隻蒼蠅。

要不是想揪出藏在宮內的人，她真是一點兒都不想帶著這個男人一起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