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啊,我現在身子笨重了,什麼活都幹不了了,明天開始,家裡就有保姆來幹活了,又是一份工資,你呀,以後就少睡點,早上早點起來,晚上摸個黑多搞搞廠裡效益,這樣,廠裡效益才會好,老闆一高興,才會給你漲工資…”
池塘聽著,頭皮有些發麻,總覺得孫婉柔變了。
可是卻不敢說什麼。
老婆懷了兒子,自己本身又覺得對女兒池夏有愧疚,再加上老婆現在好像情緒不太穩定,他只能讓著。
他又哪裡能知道,孫婉柔現在對他這個丈夫只存著報復的心態,根本就沒打算和他復婚,繼續過日子。
四季如春的雲南,扈馳和池夏並沒有走過太多的地方,看過太多的風景。
因為,扈馳的右腿已經徹底不能用了,即便他每天都儘可能的給自己的右腿按摩,還是無法減緩這條腿萎縮的速度。
並且,左腿肌肉也開始跳了。
雖然出門的時候可以坐電動輪椅,但畢竟出遠門不太方便,香格里拉,玉龍雪山這種地方,對他來說成了不可能實現的夢。
他幾乎能夠預見到自己生命的長度了。
就那麼長,比手指頭只長一點。
“扈馳,今天買到了你喜歡吃的小蚩魚,你看!還活蹦亂跳的呢!”
在民宿住了一個禮拜後,他們又找了一家可長租的民宿定居下來,一間面積總共大約四十平米的套房,生活用具齊全,還可以做飯。
做飯的事,基本上都是扈馳來做,因為池夏只有一隻右手可以用,不太方便,像買菜這種事,如果扈馳忙,就池夏一個人去菜場買回來。
扈馳畫畫的手停下來。
看向池夏提過來的黑色塑膠袋裡面的小蚩魚。
這種魚,扈馳剛來這邊不久前在飯店吃過一次,當時覺得特別鮮美,便隨口問了老闆這叫什麼魚。
老闆說了名字,並解釋說這種魚不太好買到,得碰,因為是野生的。
早上池夏好不容易在菜場碰到有農戶抓了一小盆吆喝著售賣,高高興興的買回來,可是扈馳看了一眼卻說:
“不吃了,放了吧…”
池夏頓時明白了,扈馳是見不得鮮活的小生命死在自己手裡。
他最近,變得越來越容易傷感,連豬肉都開始不吃了。
池夏點點頭,送這些小魚去放生,就像上一回送鸚鵡去放生一樣。
誰知道它們會不會又被人類抓去呢!只能看它們的造化了。
中午飯,池夏只做了幾個素菜,另外蒸了幾個蛋。
她笑著調侃:“再繼續發展下去,恐怕我們兩個人也能到弘一大師的地步了!”
早上不吃,中午吃素,晚上吃素。
每天一起創作少兒讀物繪本故事的時間不低於十四個小時,她構思內容,扈馳根據內容編圖,製成畫冊,然後裝訂,列印樣書,最後聯絡出版社投稿。
目前他們做了兩個系列的繪本故事,一個是爸爸講故事系列,另一個是媽媽講故事系列。
內容既涵蓋了科學,數學,國學,心理學等豐富元素,又簡潔易懂,扈馳和池夏都比較滿意,只是接連投出去好幾家出版社都沒被接受。
但是兩個人並沒有氣餒,反而越挫越勇。
扈馳也笑著點頭,“嗯!感覺自己有那麼點境界了!好像成熟多了,有時候會誤以為自己已經四五十歲了。
這樣一算,好像也不比一般人活的少…”
每一天都有新的感悟,每一天都很充實,每一天都用力的愛著對方,精神世界似乎比常人加倍的充實。
生命的長度不夠,寬度卻夠了。
扈馳想起自己的父親和母親,他們好像從來就沒有愛過,也從來沒有包容過對方,體貼過對方。
父親和三人後媽,感情好像也是隻走了個過場,婚禮辦的轟轟烈烈,可是婚姻生活中,誰也走不進對方的心裡。
睡在一個床上零距離接觸的夫妻,其實誰也不在乎誰,不像他和池夏,睡在兩個被窩裡,心與心之間卻一點縫隙也沒有。
他和池夏共用一個漱口杯,喝一個杯子裡的水,襪子拿到誰的就穿誰的,池夏吃不完的飯他拿過來吃的津津有味。
只要分開一會兒,彼此就會心裡空空的,思念的不行。
就像池夏去菜場,半小時之內扈馳會停下好多次筆,再專心也會隨時想她,恨不得她立刻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走在路上散個步,扈馳也會無數次想要將池夏摟在懷裡,坐在他半擺設的腿上。
他經常想,如果他可以走路的話,他可能會一直揹著池夏走,或者讓池夏站在他前面,踩在他的鞋上,他從身後緊緊摟住她走,不讓她的腳沾地。
還要給她洗臉,洗腳,她上廁所也得自己抱著去。
扈馳根本不在乎所處的環境。
是在洱海散步,還是在家裡創作,都不重要,只要他和池夏在一起,在哪裡都是最幸福的。
他現在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和池夏分開,哪怕一百米的距離。
只要有池夏在身邊,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可以去死了,活夠了,一點也不覺得遺憾。
可是看著病情進展並不迅速的池夏,他又不得不考慮一個問題:
假如池夏的生命線比自己還長很多倍怎麼辦?
他當然希望她活著,可是萬一等他死了,她也要陪自己去怎麼辦?
扈馳覺得這個問題挺嚴重的,他必須的好好的思考這個問題並且想好對策,因為,他預感到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晚上睡在床上,扈馳給池夏講了好幾例從發病到死亡超過十年的漸凍症患者案例,以及那些確診後無比頑強撐到最後一口氣的病友例子。
一開始,池夏沒說什麼,可是當扈馳進一步進行試探,說池夏說不定還能等到特效藥的時候,她卻反駁他了。
她說:“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比我頑強的人,值得尊敬的人。有人只有一雙眼睛可以動還用眼凍儀寫書,有人氣切也要活下來,有人在最後的時光裡還在推動漸凍症特效藥事業。
可是我知道自己是誰,有多大能力。
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也太年輕,思維還不夠成熟,目前的我,只知道跟著感覺走。
我覺得幸福的事情,對的事情,我就去做,這就夠了…”
扈馳和池夏都沒有把死亡的問題拿到明面上說,可是他們都懂得對方想說什麼,想做什麼。
熄燈後,扈馳默默的流下了眼淚,伸出一隻手探出被窩,摸到池夏的手緊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