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夏走進洗手間，開啟淋蓬頭，等水熱了，她彎腰，習慣性的用右手擠洗髮露，左手去拿淋噴頭，然後立刻她就發現，她這個姿勢不正確，就改成右手拿淋蓬頭打溼頭髮，放下，然後再擠洗髮露。
這個細微的動作，被走到洗手間門口的孫婉柔看到。
她心裡咯噔了一下。
這麼長時間，池夏從來沒有和任何一個人說過她病情的發展，連媽媽她也沒說過。
孫婉柔從女兒這個細節中看出來，她的病情應該是發展了。
她的鼻子一陣酸澀。
“夏夏，媽媽來幫你洗頭吧，媽媽已經很多年都沒幫你洗過頭了…”
孫婉柔走進去。
女兒三歲之前，她親手帶的，那個時候都是她洗。
三歲過後，女兒去了鄉下，到一年級入學，七歲的時候才到城裡來。
但那個時候，她的工作很忙，常常無暇顧及女兒的生活，便從七歲開始就教她自己洗頭。
孫婉柔記得很清楚，她只教了女兒兩次，到第三次開始，她就再也沒管過女兒洗頭的事情。
“不用了，媽媽…”
池夏拒絕，可是媽媽的手已經放到她的頭上了。
她頓時覺得好溫暖，身體暖呵呵的，從裡到外。
雖然自己都這麼大了，但是，還是特別喜歡和母親近距離的接觸，或許，這就是天性和本能吧！
孫婉柔一邊給女兒洗頭，一邊默默流著眼淚。
她聽到開門的聲音，知道是老公回來了，但並沒有做出什麼反應，只認認真真的，給女兒一點點的搓洗頭髮。
這樣的機會還會有幾次呢？
遲早有一天，就不會再有了…
“老婆，我回來了！”
池塘一進門，就大聲的喊。
池夏聽著爸爸和往常不一樣的略帶興奮的聲音，覺得有些奇怪。
爸爸以前也曾經在家裡喊過媽媽老婆，但那都是在她沒有生病之前，偶爾喝了酒，高興了，或是遇到什麼高興的事兒了，他才會呈現那樣的狀態。
難道今天，爸爸又遇到什麼好事了嗎？
也或許，只是因為喝高了吧。
池夏沒有聽到媽媽回應，倒是奶奶說話了。
“在洗手間呢，給夏夏洗頭。”
“啊？”
池夏聽到爸爸說了一聲“啊”，然後，腳步聲就朝著洗手間的方向來了？
緊接著，她便聽到爸爸有些不悅的聲音：
“你怎麼能在這裡給她洗頭呢？你這樣彎著腰不好！她都這麼大人了，不會自己洗啊？過來過來！”
她感覺到爸爸好像在拉扯媽媽。
“哎呀沒事，馬上就洗好了！你出去！”
媽媽掙脫了爸爸。
這一瞬間，池夏聽媽媽開心，因為爸爸知道關心媽媽了。
這一陣子，好像爸爸對媽媽的態度好多了，媽媽突然辭了職，爸爸不但沒有和他吵架，還對她笑嘻嘻的。
尤其，奶奶居然沒有生氣離家出走，居然留了下來。
池夏搞不清楚這裡面有什麼原因，她也不想多想，只要媽媽受到爸爸和奶奶的重視，她就放心了…
孫婉柔給女兒洗完頭，拿起電吹風，正要開啟按鍵，老公池塘硬是把她拖了出去。
邊拉著她往客廳走，邊壓低聲音附在她耳邊說：
“醫生不是說了嗎？你是大齡孕婦，不能過於勞累，無論是站著，還是彎腰，都不能一次性持續太久！”
孫婉柔扭頭看看身後，噓了一聲，生怕被女兒聽見。
幸好電吹風開著，噪音很大，女兒應該聽不見外面的聲音。
可是，偏偏池夏耳朵特別靈敏。
雖然她得了不治之症，但目前感知能力並沒有喪失，敏銳的聽覺還保留著。
電吹風的角度對準池夏的後腦勺暫停了幾秒，燙的受不了才移開。
但池夏的呆楞，並不是因為不開心，相反，是因為太開心了。
媽媽懷孕了！
媽媽真的懷孕了！
真是太好了！
這樣，她就可以安安心心的離開媽媽了！
池夏流眼淚了。
是替媽媽高興的眼淚，是替爸爸奶奶高興的眼淚，也是替自己高興的眼淚。
她放下吹風機，雙手合十，在心裡默默的念：
【老天爺，求您一定要保佑我媽媽生一個弟弟！一個健康帥氣的學霸弟弟！我願為這個願望，永世不再託生！】
頭髮吹的差不多，池夏走到客廳。
孫婉柔招呼女兒：
“來寶貝，快過來吃點水果！你爸爸剛剛帶回來的車厘子，可新鮮了！”
說著，孫婉柔起身，打算拿車厘子去洗，一旁的池塘立刻阻止。
“你坐著就好了！讓媽去洗！”
這種場面如果是放在以前，是不可能存在的。
一來奶奶會不高興，二來，爸爸根本就不可能這樣為了媽媽指使奶奶。
池夏看著，不由笑的眉眼彎彎。
媽媽的小確幸，真的來了！
車厘子洗乾淨之後，爸爸又親手給媽媽拿了一個喂到嘴裡。
媽媽有些不好意思的嗔怪爸爸：
“我就說你老酒喝多了吧？當著孩子和媽的面呢，也不注意點！”
爸爸一臉無所謂的說：“這怎麼了？疼自己的老婆有錯嗎？
誰看不慣誰避著呀！”
奶奶居然笑了。
池夏也笑了。
這樣的爸爸，多好啊…
池夏準備關燈睡覺時，媽媽進了臥室，在她的床頭坐下。
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池夏大概猜到了媽媽在糾結什麼，鼓勵她：
“媽媽，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說？
你說吧！無論你說什麼，我都喜歡聽！”
孫婉柔猶猶豫豫的開口。
“那個…
那個…
媽媽就是想告訴你…
媽媽…”
她還是覺得有些難以啟齒，就好像覺得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
孫婉柔很清楚，她這個階段的心境已經有了變化。
她不再是過去那個，對女兒雖然疏忽，但是卻問心無愧，只一心一意裝著她的媽媽了。
自從她和丈夫達成共識，想再要一個孩子，她覺得自己就已經背叛了她的女兒池夏。
這段時間，她和老公的心思，更多的是花在了她的肚子上，寄託在了他們這個小家庭的未來上。
她為此而感到慚愧，卻又沒有辦法改變…
孫婉柔鼓足勇氣，把心一橫。
“媽媽懷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