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久安收到林順之的回信,災情好轉,他和師父要回來了。

“持書。”

久安的院子裡種著滿滿的各色芍藥,持書赫然出現在她的視線所及之處,笑語嫣然,折了當中最怒放的一枝白色芍藥。

“殿下,給!”

久安接下持書給她的花,果然沁人心脾。她把花枝放在一邊,歪著頭向她問道,“帶你玩好嗎?”

”出宮嗎?殿下,我正想出去了。”

久安把芙蓉玉特製的令牌交給她,哄著:“你拿著它去錦衣衛找嚴子,讓他把趙忠的府邸抄了,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些東西來,真真假假不重要。”

“嘶,好刺激。”持書接下令牌,“抓人倒不急於一時,往常總要和陛下說的,這次要是陛下怪罪下來怎麼辦。”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持書都收了幾分玩鬧的性子。

“趙忠為人機敏才讓人找不到把柄,聆音閣火災的事他顯然已經得到訊息,定然加緊防範,引起他的警惕,若我們再不動手,說不定我們找到唯一的突破口衛娘子這條路就斷了。如今南方災荒,百姓怨聲載道,不推出一個人的話難以平民怨,那為什麼不能是趙忠?現在是他必死的良機。”

“我知道了,陛下也希望趙忠死嗎?”持書有些擔心。

“是的。”

就算不願意,把趙忠當做朝廷對百姓的交代,父親不願也得願,在此之前,她還得去找一趟父皇,讓他明白如今的災情已經到了可以讓趙忠以死謝罪的程度。

林順之快馬加鞭傳來的百家書,就是壓倒趙忠的最後一根稻草。

從父皇那裡知道,輿論是很好用的武器,它代表民意,而百姓在群眾中會變得愚昧,是可控的。

證據不足怎樣?得罪了民意還能跑?這天災不僅是百姓的天災,也該是趙忠的天災。

私心裡久安覺得自己不夠厚道,但她沒辦法,至少她推出了一個擋箭牌?

她摸了摸持書的頭:"不僅如此。”換了一個坐姿,稍一甩裙襬帶動煙羅輕紗,順勢倚在案上,慵懶地挑著首飾,“總之,放心大膽地去做,綁了人直接丟詔獄裡去,剩下的事我來。”

戶部尚書沒了,自然該有人接下。

持書一喜,“是。”

久安站起身來,把那朵芍藥放在一個精緻的花瓶裡,知書不一會兒就回來了,她回了謝玉書話,又準備了早膳。

簡單吃完了早膳,在皇宮中不免無聊,索性出去走走。

自從她讓自己捲入朝堂之後,她從沒有後悔過這個決定,忙碌的日子讓她覺得踏實。

御花園走過,不知不覺到了鳳儀宮,她在附近駐足許久,還是抬腳進去。

姐姐嫁給了白家,母后日日以淚洗面,甚至對父皇頗有不滿。

父皇與她的少年夫妻共患難的感情在時光的磨練中淡了不少,即使這一點連父皇自己都不願意承認。

她走近殿中的每一步都是冷漠的,在看到床邊侍疾的謝玉書在喂她的母后藥湯的那一刻才露出了笑容。

“母后。”

謝皇后聞聲看來,面色喂變,笑容淡淡:“阿鸞,快過來。”

謝玉書把藥湯放在一邊,向她拘了一禮,適時讓開。

她沉默著為母親餵食湯藥。

在她的記憶裡,自己的母親就是這樣常年臥床養病的樣子。太醫說,是母后早年在戰爭顛簸中落下了病根,再加上生育的虧損傷了內裡,沒有辦法根治,只能一年一年靠著貴重的藥材續命。

她幼時活的快樂,記憶中不是和兄長姐姐一塊兒玩耍,就是在太極殿裡和二哥他們爭先恐後去看父皇批閱奏章。

對於母親的記憶,除了在那些大臣娘娘們口中的賢德,就只有到了規定死板的初一十五的日子裡和兄長姐姐們一起到鳳儀宮去親見母后,平日裡就連逢年過節時宮中大擺盛宴也是和父皇娘娘們一起慶祝。

久安自小顛簸落下病根,也怕過病氣給母親。她和母后並不親厚,可現在宮裡除了久安,已經沒有能夠看望她的人了。

她曾大不敬地想著,自己的母親是這個宮裡的可憐人。

“我聽玉書說,玉照要回來了是嗎?”

“嗯,再過幾天,他回來的時候應該將近三月底。”

謝氏撫上久安的手:“越快越好,我怕看不到他和你成親。”她的臉上浮起憧憬,面露笑容。

母親向來不掩飾她希望自己和宋景結合的願望。

宋氏不僅有從龍之功,還有救君之恩,宋景家世顯赫,深受隆恩,婚尚公主,理所當然。

久安想到那個人,腦海中竟也浮現出了那憧憬的畫面,不過想起父皇對宋景的忌憚,她生生壓下心中的期許。

“最好在上半年就能辦完這件大事,下半年爭取有外孫的訊息。”久安還未做出反應,謝皇后自顧自地繼續說道,“說起懷孕,你姐姐去年流了孩子,務必讓她好好照顧身體,莫弄得像我一樣。”她越說越難過。

久安嘆了一口氣,無心再和她說什麼婚娶之事。

“姐姐出嫁之後我不好到白府看她,但白季青待她不錯,也不敢亂來,往後他們會更好的。”她對撫慰的事是真的不精通,能說出這番話已是難得。

謝皇后卻一頓,猛地抓緊久安的手,急急道:“宋景回來,那段家的呢?”

久安怔住了,瞳孔一縮。

段歸帆,他是姐姐心儀之人。

當初姐姐被許配給了內閣大學士的長子白季青之後,段歸帆就遵循父命離京追隨宋景鎮守西北,如今主將宋景都班師回朝,何況是先鋒大將。

她模模糊糊地應了一句:“也該……回來了。”

窗外颯颯的風呼嘯地叫囂,吹得殿門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事情過了這麼久,姐姐應該放下了,何況和姐夫連孩子都有過。段將軍要是回來,即使再不娶親,父皇也該為他安排上了。”

“當初若是他在,你姐姐也不會乖乖順從,就是因為他退出了,你姐姐的拒絕才失去了意義。現如今,他要是弄出一副痴心難忘的樣子,你也不用他好看。”

“是。”他也不會在我面前弄出痴情的樣子,久安默默道。

“都是命啊……”

久安默默地聽著,察覺到了母親語句裡的幾分傷感和憤懣,再抬眸看她,只見她又嚮往常一樣看向不知名的遠方,眼神裡沒有希冀,如此這般,活得太累。

她看著自己的母親,時時都在悵惘。

母親究竟在想什麼?

此情此景,她不禁想到曾經聽過宮人奴婢常在宮牆下里耳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