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何觀察對兄弟何清說:“這錠銀子是官府為了獎賞提供資訊的人而準備的,並不是我用來賺取你的。如果後面能成功捉拿這夥賊人,還會有重賞。兄弟,你快說說,這夥人的資訊怎麼會在你的便袋裡記錄著?”
只見何清伸手到身邊的袋子裡摸出一個摺疊式的簿子來,指著上面說:“這夥賊人的資訊都記錄在上面。”何濤好奇地問:“你是怎麼寫在上面的?”
何清繼續說道:“不瞞哥哥說,兄弟我前幾天因為賭博把錢都輸光了,身無分文。後來有個經常一起賭博的人引我去了北門外十五里的安樂村,那裡有個王家客店。因為官府下了文書要求所有開客店的都要記錄客人資訊,並且每月要去里正那裡報告一次。客店裡的小二哥不識字,所以就央求我幫他記錄了半個月。”
“就在六月初三那天,有七個推著江州車兒的販棗子客人來住店。我認得其中一個領頭的,是鄆城縣東溪村的晁保正。我之所以認得他,是因為之前曾和一個閒漢去投奔過他。”
“我在記錄時,故意問他們:‘客人貴姓?’只見一個長著三縷鬍鬚、麵皮白淨的漢子搶先回答:‘我們姓李,從濠州來,要去東京賣棗子。’我雖然記錄了,但心裡有些懷疑。”
“第二天他們自己離開了。店主帶我去村裡賭博,回來的路上在一個三叉路口遇見一個挑著兩個桶的漢子。我不認識他,但店主卻和他很熟悉,稱呼他為‘白大郎’,並告訴我他叫白日鼠白勝,也是個賭徒。我當時就把這個資訊記在了心裡。”
後來,這件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大家都說:“黃泥岡上一夥販棗子的客人,用蒙汗藥麻翻了人,劫走了生辰綱。”我一聽就猜到,這領頭的不是晁保正還能是誰!現在只抓住了白勝,一審問就知道真相了。這個經摺兒是我當時記錄的副本。”
何濤聽後大喜,立刻帶著兄弟何清去了州衙,見了太守。太守問道:“那案子有什麼進展嗎?”何濤回答說:“已經有一些線索了。”太守便叫他們進後堂仔細詢問。何清把所知道的一一稟告了太守。
太守當即派了八個公差,連同何濤、何清一起,連夜趕到安樂村。他們叫來店主作為眼線,直奔白勝家。此時已是三更時分,他們讓店主叫門,謊稱要打火。只聽到白勝在床上發出聲音,問他老婆時,他老婆卻說:“他得了熱病,出汗不止。”公差們進屋後,見白勝面色紅白異常,立刻用繩子將他綁了起來,喝道:“黃泥岡上幹得好事!”白勝哪裡肯承認。公差們又把他老婆也捆了起來,但她也不肯招供。
公差們在屋裡到處搜尋贓物和同夥,最後找到床底下地面不平的地方。眾人挖開一看,不到三尺深就發現了一包金銀。公差們大聲喊叫起來,白勝頓時面如土色。公差們隨即用布包了白勝的頭臉,帶著他老婆和贓物,連夜趕回濟州城裡。
恰好五更天明時分,公差們把白勝押到廳前,用繩子將他綁了起來。太守親自審問白勝案情主謀是誰。但白勝抵死不承認,就是不肯招供晁保正等七人的下落。太守大怒,下令連打白勝三四頓板子,打得他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府尹厲聲喝道:“被告已經招供了贓物所在,捕快也確認主犯是鄆城縣東溪村的晁保正。你這廝還想抵賴嗎?快說那六個人是誰,就免了你的打。”白勝又硬撐了一會兒,終究熬不住拷打,只得招供道:“為首的是晁保正,他自己帶了六個人來找我挑酒,我其實並不認識那六個人。”
知府說:“這個不難辦,只要抓住了晁保正,那六個人也就有下落了。”於是先給白勝戴上一面重二十斤的死枷,將他牢牢鎖住;他的妻子也被鎖了,押送到女牢裡監禁。隨即,知府寫下一紙公文,命令何濤親自帶領二十個眼明手快的公差,立即前往鄆城縣投遞公文,並要求鄆城縣立即捉拿晁保正和不知姓名的其他六個正犯。
何濤領了一行人馬,連同原解生辰綱的兩個虞候作為眼線一同前往。他們在路上小心翼翼,生怕走漏了訊息。星夜兼程來到鄆城縣後,先把一行公差和兩個虞候都藏在客店裡,只帶一兩個隨從前來投遞公文,然後直奔鄆城縣衙門。
當時已是巳牌時分,知縣剛剛退了早衙,縣前靜悄悄的。何濤走到縣對門的一個茶坊裡坐下,喝茶等待。他喝了一杯泡茶後,問茶博士道:“今天縣前怎麼這麼安靜?”茶博士回答說:“知縣相公早衙剛結束,所有的公差和告狀的人都去吃飯了,還沒回來。”
何濤又問道:“今天縣裡不知道是哪個押司值班?”茶博士指著外面說:“今天值班的押司來了。”何濤看時,只見縣裡走出一個吏員來。那人長得怎樣呢?只見他眼如丹鳳,眉似臥蠶,耳朵小巧垂著珠玉般的耳墜,雙眼明亮如漆。他的嘴唇方正,口角分明,髭鬚輕盈地掛在下頜;額頭寬闊,頭頂平整,皮肉飽滿充盈。他坐著時像一頭猛虎,走動時則像一匹狼。他已經年過三十,卻有養活萬人的度量;身高六尺,懷揣著掃除天下不平的心機。他的相貌上應星魁,感應了天地的靈氣;下臨凡世,則像是山嶽的精靈降臨。他志氣軒昂,胸襟開闊,文筆犀利可以比肩蕭相國,聲名遠揚不讓孟嘗君。
那位押司姓宋名江,表字公明,在家排行第三,祖籍是鄆城縣宋家村人。因為他長得面黑身矮,人們都叫他黑宋江;又因為他在家中極為孝順,為人又仗義疏財,所以人們都稱讚他為孝義黑三郎。他家中有老父在堂,母親早已離世,還有一個弟弟名叫宋清,綽號鐵扇子,和他們的父親宋太公一起在村裡務農,守著一些田園度日。
宋江在鄆城縣做押司,他精通文書工作,對官場規則瞭如指掌,更兼愛好習武,學得一身好武藝。他平生最喜歡結交江湖上的好漢,只要有人來投奔他,無論地位高低,他都熱情接納,並留在莊上好好款待,整日陪伴,從不感到厭倦;客人若要離去,他也會盡力資助。他花錢如流水,視金錢如糞土。別人向他借錢物,他也從不推託。他喜歡行善事,常常排解糾紛,只是致力於保全人的性命。他經常散發棺材、藥餌等物品,接濟窮人,幫助他們解決急需,扶持他們度過困境。因此,他在山東、河北一帶名聲遠揚,人們都稱讚他為及時雨,就像天上下的及時雨一樣,能救活萬物。
曾有一首《臨江仙》詞讚美宋江的好處:起自花村刀筆吏,英靈上應天星。疏財仗義更多能。事親行孝敬,待士有聲名。濟弱扶傾心慷慨,高名冰月雙清。及時甘雨四方稱。山東呼保義,豪傑宋公明。
當時宋江帶著一個隨從,從縣裡走了出來。只見何觀察當街迎了上來,叫道:“押司,這裡請坐喝杯茶。”宋江見他穿著公差的衣服,慌忙回禮道:“尊兄是哪裡來的?”何濤道:“請先到茶坊裡喝杯茶,再慢慢說話。”宋江說:“好的,請。”兩人便進入茶坊坐下,隨從被叫去門前等候。
宋江問道:“請問尊兄高姓?”何濤答道:“我是濟州府的緝捕使臣,名叫何濤。”接著又問:“敢問押司高姓大名?”宋江道:“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我姓宋名江。”何濤一聽,立刻倒地便拜,說道:“久聞大名,一直無緣相見。”宋江忙道:“不敢當,觀察請上坐。”何濤道:“我只是個小人物,怎麼敢占上位。”宋江道:“觀察是上司衙門的人,又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兩人互相謙讓了一番,最後宋江坐了主位,何濤坐了客席。
宋江叫道:“茶博士,來兩杯茶。”不一會兒,茶端了上來。兩人喝過茶,將茶盞放在桌子上。
宋江問道:“觀察來到我縣,不知上司有何要務?”何濤道:“實不相瞞,押司,我來貴縣是為了捉拿幾個要緊的人。”宋江道:“莫非是盜賊之事?”何濤道:“正是,有實封的公文在此,敢煩請押司協助辦理。”宋江道:“觀察是上司差來的人,我怎敢怠慢。但不知是為了什麼緊急的盜賊之事?”
何濤道:“押司既然負責此案,告訴你也無妨。我們府管下的黃泥岡上有一夥盜賊,共八人,他們用蒙汗藥麻翻了北京大名府梁中書派遣送蔡太師的生辰綱的軍健十五人,劫走了十一擔金珠寶貝,總計十萬貫的贓款。現在我們已經捕獲了一個從犯叫白勝,他供出其他七個主犯都在貴縣。這是太師府特別派遣我來處理此案,希望能儘快緝拿歸案。”
宋江道:“不用說太師府的命令,即使是觀察你自己帶著公文來要求,我也一定盡力協助。只是不知道白勝供出的那七個人的名字是什麼?”何濤道:“不瞞押司說,為首的是貴縣東溪村的晁保正,另外還有六名從犯,我們不知道他們的姓名,請押司費心查辦。”
宋江聽完何濤的話後,大吃一驚,心中想道:“晁蓋是我的心腹兄弟,他如今犯了這樣的大罪,如果我不救他,他被捕後性命就難保了。”他心中雖然慌亂,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地答應道:“晁蓋這個奸詐之徒,在我們縣裡人人都恨他。這次他做出這樣的事情,一定要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
何濤聽了宋江的話,以為他真心要幫助捉拿晁蓋,便說:“那就麻煩押司儘快辦理此事。”宋江道:“沒問題,這件事很容易,就像甕中捉鱉一樣手到擒來。只是有一點,這封實封的公文需要觀察你自己在大堂上投遞,本官看了之後,就會立即派人去捉拿。我一個小小的押司怎麼敢私下擅自開啟呢?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千萬不要輕易洩露給別人。”
何濤聽了宋江的建議,覺得很有道理,便說:“押司高見,那就請你引薦一下吧。”宋江道:“本官一早晨都在處理事務,現在已經有些疲倦了,需要稍微休息一下。觀察你稍等片刻,等他坐廳時,我就來請你。”何濤道:“那就拜託押司了,一定要幫我辦成這件事。”宋江道:“這是理所當然的,你就不用客氣了。我先去家裡處理一些家務事,馬上就回來,你請稍坐片刻。”何濤道:“押司請便,我在這裡等你就是。”
宋江離開茶坊後,動作迅速,他先是吩咐茶博士,如果那官人還要用茶,茶錢一併算在他的賬上。然後他像飛一樣地跑到自己的住處,先吩咐隨從去叫直司在茶坊門前等候,如果知縣開始辦公了,就去茶坊裡安撫那位公差說:“押司馬上就到。”讓他稍微等待一下。接著,宋江自己去馬廄備好了馬,牽到後門外。他拿了鞭子,跳上馬背,慢慢地離開了縣城。
出了東門,宋江打了兩鞭,馬兒就飛快地朝東溪村奔去。沒過半個小時,就已經到了晁蓋的莊園。莊園的僕人看到宋江來了,立刻進去通報。這時,晁蓋正和吳用、公孫勝、劉唐在後花園的葡萄樹下喝酒。因為三阮已經拿到了錢,自己回石碣村去了。所以當莊客來報說宋江在門口時,晁蓋問道:“有多少人跟著他?”莊客回答說:“只有他一個人騎馬來的,說是有急事要見保正。”晁蓋心知必有要事,慌忙出來迎接。宋江行了個禮,拉著晁蓋的手,兩人便一起走進旁邊的小房間裡。
晁蓋驚訝地問宋江:“押司為何來得如此慌張?”宋江急切地回答說:“哥哥不知,作為心腹弟兄,我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你。如今黃泥岡的事情已經敗露了!白勝被抓在濟州大牢裡,已經供出了你們六人。濟州府派遣了一個何緝捕,帶著一群人,拿著太師府的命令和本州的公文來捉拿你們七人,點名你是首領。幸好這事被我撞上了!我推說知縣正在休息,讓何觀察在縣對門的茶坊裡等我,因此我騎馬飛奔來通知你。哥哥,現在形勢危急,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如果不盡快離開,還等什麼!我回去會引他在縣衙遞交公文,知縣很快就會派人連夜下來。你們不能耽擱,萬一有疏忽失誤,那該如何是好!別怪我沒來救你。”
晁蓋聽完宋江的話,大吃一驚,感激地說:“賢弟,你的大恩大德我難以報答!”宋江催促道:“哥哥,你別多說了,趕緊安排撤離,不要拖延。我這就回去應付他們。”晁蓋說:“我們七個人中,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已經拿到了錢財,自己回石碣村去了;還有三個人在這裡,賢弟你見見他們再走。”
宋江跟著晁蓋來到後園,晁蓋指著三個人介紹說:“這位是吳學究(吳用),這位是公孫勝從薊州來的,還有這位是劉唐來自東潞州。”宋江匆匆行了個禮,轉身就走,並叮囑道:“哥哥保重身體,趕緊快走!我這就回縣裡去了。”
宋江走出莊園,上了馬背,猛抽兩鞭,馬兒像飛一樣地朝著縣裡的方向奔去。
晁蓋對吳用、公孫勝和劉唐三人說:“你們認不認識剛才進來的那個人?”吳用問:“他怎麼匆匆忙忙就走了?到底是誰?”晁蓋說:“你們三個還不知道,如果不是他及時趕到,我們的性命就危在旦夕了!”三人聽後大驚,忙問:“是不是走漏了訊息,事情已經敗露了?”
晁蓋解釋道:“多虧了這個兄弟,他冒著極大的風險來通知我們。原來白勝已經被抓進濟州大牢,並且供出了我們七個人。本州派了一個緝捕何觀察,帶著一群人,拿著太師的命令來鄆城縣,要立刻抓捕我們七個。虧得他穩住了那個公差在茶坊裡等候,自己騎馬先來通知我們。現在他回去遞交公文,不久就會有人來抓捕我們。這可怎麼辦才好?”
吳用說:“如果不是這個人來報信,我們恐怕都已經落入陷阱了。這位大恩人叫什麼名字?”晁蓋說:“他就是本縣的押司,名叫宋江,人稱呼保義。”吳用說:“我只聽說過宋押司的大名,卻一直沒有機會見面。雖然我們住得很近,但無緣相見。”公孫勝和劉唐都問:“莫非他就是江湖上傳說的及時雨宋公明?”晁蓋點頭說:“正是此人。他和我情同手足,結為兄弟。吳先生你沒見過他,但在四海之內,他的名聲是名不虛傳的。能結交到這樣的兄弟,真是值了。”
晁蓋問吳用:“我們現在情況危急,該如何解救?”吳用回答說:“兄長,不用再多商議了。三十六計中,走為上策。”晁蓋又問:“剛才宋江也建議我們走為上策,但我們應該去哪裡呢?”吳用回答說:“我已經想好了。我們現在收拾好行李,一起去石碣村三阮家裡。”
晁蓋有些疑惑:“三阮是打魚的人家,怎麼能安頓我們這麼多人呢?”吳用解釋說:“兄長,你想得不夠周到。石碣村靠近梁山泊,如果我們被追捕得緊,就可以入夥梁山泊。”晁蓋聽後說:“這個主意正合我意,但只怕他們不肯收留我們。”吳用則說:“我們有的是金銀,送些給他們,便能入夥。”
晁蓋聽後決定:“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商量好。吳先生,你和劉唐帶著幾個莊客,先去阮家安頓好,然後在旱路上接我們。我和公孫先生隨後就到。”於是,吳用和劉唐將打劫得到的生辰綱金珠寶貝裝了五六擔,讓五六個莊客一起吃了酒食,然後帶著這些財物,一行十餘人前往石碣村。
在莊園裡,晁蓋和公孫勝忙著收拾行李。對於那些不願意去的莊客,他們給予了一些錢物,讓他們自行離開;而那些願意去的莊客,則幫忙整理財物、打包行李。整個過程緊張而有序,所有人都在為即將到來的逃亡做準備。
有詩為證:太師符督下州來,晁蓋逡巡受禍胎。不是宋江潛往報,七人難免這場災。
宋江騎馬迅速回到住處,然後立即趕到茶坊,看到何觀察正在門口等候。宋江解釋道:“觀察久等了,因為村裡有個親戚找我談些家務事,所以耽誤了些時間。”何濤說:“有勞押司引路。”宋江便邀請何觀察到縣衙去。
兩人進入衙門,正好遇到知縣時文彬在廳堂上處理事務。宋江將密封的公文遞給何觀察,引領他走到書案旁,讓衙役掛上迴避牌。然後宋江上前稟報說:“奉濟州府的公文,因為賊情緊急,特派遣緝捕使臣何觀察來此下達文書。”
知縣接過公文拆開,當即就在廳堂上閱讀,看完後大吃一驚,對宋江說:“這是太師府派遣的官員來要求立即回覆的任務。這一夥賊人可以立即派人去捉拿。”宋江建議說:“白天去恐怕會走漏訊息,只能派人晚上去捉拿。只要捉到晁保正,其他六個人也就有下落了。”
知縣時文彬說:“東溪村的晁保正聞名是個好漢,他怎麼會做這種事情呢?”隨即他叫來縣尉和兩個都頭,一個姓朱名仝,一個姓雷名橫,這兩個人也非等閒之輩。他們商量了具體的捉拿計劃,準備在夜間行動,以免打草驚蛇。
朱仝和雷橫兩人來到後堂,領了知縣的命令,和縣尉一起上了馬,直接到尉司點起馬步弓手和士兵一百多人,與何觀察以及兩個虞候一同去捉拿人。當晚,他們都帶了繩索和兵器,縣尉騎著馬,朱仝和雷橫也各自騎馬,配備了腰刀、弓箭和朴刀,由馬步弓手們前後簇擁著,從東門出發,直奔東溪村晁家。
到達東溪村時,已是一更時分,他們在一個觀音庵集合。朱仝分析說:“前面就是晁家莊了。晁蓋家有前後兩條路,如果我們一起去打前門,他可能會從後門逃走;如果一起去打後門,他又可能從前門逃走。晁蓋是個了不起的人物,那六個人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肯定不是善茬。他們都是亡命之徒,如果一起衝出來,再加上莊客的協助,我們恐怕難以抵擋。因此,我們只能聲東擊西,等他們亂竄時再下手。不如我和雷都頭分兵兩路,我帶一半人步行去後門埋伏,等聽到呼哨聲為號,你們就從前門打進去,見一個捉一個。”
雷橫同意道:“你說得對。朱都頭,你和縣尉相公從前門打進去,我負責截住後路。”但朱仝搖頭說:“賢弟,你有所不知。晁蓋莊上有三條活路,我平時都看在眼裡了。我去那裡能認得路數,不用火把也能看清。你還不熟悉他的出沒地點,如果走漏了風聲就麻煩了。”
縣尉同意朱仝的計劃,說道:“朱都頭說得是,你帶一半人去。”朱仝卻回答:“其實只需要三十來個人就足夠了。”於是,朱仝領了十個弓手,二十個土兵,先行前往晁家莊的後門埋伏。
縣尉再次上馬,雷橫則把馬步弓手都部署在前後,保護著縣尉。土兵們都在馬前,手持火把、欓叉、朴刀、留客住、鉤鐮刀等各種兵器,一同奔向晁家莊。
當他們到達莊前時,還有半里多路,就看到晁蓋莊裡已經燃起了火焰,從中堂開始燒起,黑煙滾滾,紅焰飛騰。他們又走了不到十幾步,只見前後門和四面八方都約有三四十處火勢在蔓延,整個莊子都被火焰籠罩。
雷橫手持朴刀衝在前面,背後的土兵們大聲吶喊,一起把莊門開啟,撲入裡面檢視。火光照亮了整個莊子,如同白晝一般明亮,但他們並沒有發現一個人影。
這時,後面突然傳來吶喊聲,叫喊著要捉拿前面的人。原來朱仝故意讓雷橫去打前門,自己則去後門放走了晁蓋。而雷橫也有心要救晁蓋,因此才會爭先要去打後門,但被朱仝說服了去打前門。他們故意製造這麼大的聲勢,聲東擊西,就是為了催逼晁蓋儘快離開。
朱仝到達莊後時,晁蓋還沒收拾完畢。莊客看到朱仝等人到來,急忙報告給晁蓋說:“官軍到了!事不宜遲。”晁蓋隨即命令莊客四處放火,以製造混亂。他和公孫勝帶著十多個莊客,吶喊著挺起朴刀,從後門衝殺出來。他們大聲喝道:“擋我者死,避我者生!”
朱仝在黑影中喊道:“保正(晁蓋的別稱),別急著走,朱仝在這裡等你多時了。”但晁蓋哪裡顧得上他,與公孫勝一起拼命殺出重圍。朱仝故意閃身讓出一條路,放走了晁蓋。晁蓋則讓公孫勝帶著莊客先走,自己獨自斷後。
朱仝指揮著步弓手從後門衝入莊子,大聲叫喊道:“前面趕捉賊人!”雷橫聽到後,立即轉身衝出莊門外,命令馬步弓手分頭去追趕。他自己則在火光下東張西望,假裝在尋找人。
朱仝撇開了土兵,挺著刀去追趕晁蓋。晁蓋一面走,一面說道:“朱都頭,你為什麼只管追我?我又沒做什麼壞事。”朱仝見後面沒人,才敢對晁蓋說:“保正,你難道還看不出我的好意嗎?我怕雷橫執迷不悟,不懂得做人情,所以我把他騙去打前門,自己在後面等你出來放你走。你看到我閃開條路讓你過去了嗎?你不能再投別處去,只有梁山泊可以安身。”晁蓋感激地說:“深感救命之恩,日後一定報答。”
正在朱仝追趕的時候,只聽到背後雷橫大叫道:“別讓人跑了!”朱仝對晁蓋說:“保正,你別慌,只顧往前走,我自會把他引開。”朱仝回頭叫道:“有三個賊人往東小路上去了,雷都頭,你快去追。”雷橫領了人,就往東小路上追去。
朱仝一面和晁蓋說著話,一面追趕他,就像是在護送他一樣。漸漸地,在黑影中看不見了晁蓋,朱仝就假裝失腳跌倒在地。眾土兵上前扶起他,急救朱仝。他答道:“在黑影裡看不清路,走下野田時失腳滑倒了,摔傷了左腿。”
縣尉嘆息道:“正賊走了,這可如何是好?”朱仝回應道:“不是我不盡力追趕,實在是夜黑如墨,無法有效行動。這些土兵大多派不上用場,不敢貿然向前。”縣尉再次命令土兵去追趕,但眾土兵心想:“連兩位都頭都無法近身,我們又有何用?”於是都去隨便追趕了一陣,回來報告說:“黑夜裡根本不知道他們往哪條路去了。”
雷橫也追趕了一陣後回來,心中暗想:“朱仝和晁蓋關係最好,很可能是他故意放走了晁蓋。我沒必要做惡人,其實我也有心要放他走。現在他已經走了,只是我沒能落得個人情。晁蓋那人也不是好惹的。”回來後他說道:“哪裡追得上,這夥賊人真是了不得!”
縣尉和兩個都頭回到莊前時,已是四更時分。何觀察見眾人疲憊不堪,追趕了一夜卻連一個賊人也沒捉到,只得苦嘆道:“這叫我如何回去向府尹交代!”無奈之下,縣尉只得捉拿了幾家鄰居,將他們解送到鄆城縣裡來。
這時,知縣一夜未眠,正急切等待捉拿賊人的回報。聽到回報說:“賊人都逃走了,只捉到了幾個鄰居。”知縣當即將捉到的鄰居們帶到大堂上審問。鄰居們紛紛訴苦道:“我們雖然住在晁保正家附近,但遠的相隔兩三里田地,近的也隔著幾個村莊。他莊上常有使槍棒的人來往,我們怎麼知道他們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知縣逐一詢問,定要問出個下落來。其中一個緊挨著的鄰居告密道:“若要知曉真相,除非問他的莊客。”知縣說:“聽說他的莊客也都跟著走了。”那鄰居道:“也有不願去的,還在這裡。”知縣聽後,立刻派人,帶著這個鄰居去東溪村捉人。不出兩個時辰,就捉到了兩個莊客。
在大堂上審問時,那兩個莊客起初還抵賴,但受不住拷打,只得招供道:“最初是六個人商議的,小人只認得其中兩個,一個是本鄉教書的先生,叫吳學究;一個叫公孫勝,是全真先生。還有一個黑大漢,姓劉。另外三個,小人不認識,卻是吳學究叫來的。聽他們說,那三人姓阮,在石碣村住,以打魚為生,是三個兄弟。小人所言句句屬實。”
知縣錄下了一份供詞,將兩個莊客交給何觀察押送濟州府。隨後又寫了一份詳細的公文,申報給本府知府。而宋江則設法周全那些被捉的鄰居,保釋他們回家聽候發落。
且說何濤與眾人押解著那兩個莊客,連夜趕回了濟州。此時正值府尹升廳辦公。何濤引領眾人到廳前,詳細稟報了晁蓋燒莊逃跑的事情,並再次陳述了莊客的口供。
府尹聽後說道:“既然情況如此,那就再帶白勝上來。”他詢問白勝:“那三個姓阮的究竟住在哪裡?”白勝無法再抵賴,只得供認道:“三個姓阮的,一個叫立地太歲阮小二,一個叫短命二郎阮小五,還有一個是活閻羅阮小七,他們都住在石碣湖村裡。”
知府又問:“那還有三個人姓什麼?”白勝答道:“一個是智多星吳用,一個是入雲龍公孫勝,還有一個叫赤發鬼劉唐。”
知府聽後便說:“既然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下落,那就先把白勝仍關回原監,收在牢裡。”接著,他立刻召喚何觀察,命令他前往石碣村去緝捕這幾個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