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今日身穿了一襲月白雲紋錦衫,腰間用玉帶束緊,上系一塊羊脂白玉,隨著步子輕盈搖盪。

她每走一步所持的儀態都貴氣不凡,風度翩翩,十餘年宮廷生活,那是刻在宋凌骨子裡的東西,是曾經尊崇的象徵,也是她想擺脫也擺脫不掉的宿命。

“這不就是那公子凌……”

“他怎得上殿覲見陛下還戴著面具?未免太過失禮!”

“聽說公子凌相貌生得極為俊朗,可當年雍國宮變時被大火燒燬了容貌,這才……”

“崇凌王……莫非說的就是……”

玲瓏踏進大殿,對兩側朝臣的議論充耳不聞,徑直走到最前龍階下,與百官首位站著的邱瑾瑜相視一眼,勾了勾嘴角,爾後撩開衣袍前擺,跪地行了叩拜大禮,朗聲言道。

“臣宋凌,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崇凌王,平身。”

眾朝臣聽陛下以崇凌王之名喚了他,不由又是一陣譁然,玲瓏謝恩起身後,夏泓澈親自開口說道。

“眾卿,孤也知曉,近日公子凌隨南梟王進京一事傳得沸沸揚揚。”

“今日景和殿上人到得齊整,史官也在,孤便親自宣佈,公子凌已攜東海、西州諸部,歸順於我朝,並說服了魏國一同歸順。”

“自今日起,冊封宋凌為吾國崇凌王,享郡王俸,暫不授封地。”

“冊原魏國國君為吾國南疆王,享郡王俸,世襲罔替,繼續掌管南部諸事。”

“冊西州鄧少嵩為吾國鎮西大將軍,官拜正二品,遣太史監赴西州,編纂西州鄧氏抗擊西戎百年之英武事蹟,立‘忠正’牌坊。”

“即日起,兵部點水師兩萬,戰船五百,冊南梟王為東渡水師主帥,崇凌王為副帥,趕赴東海,驅逐海寇,穩固海防。”

夏泓澈一口氣說了諸多旨意,每一道都險些驚掉在場眾人的下巴,最後一句說完後,大夥的嘴巴張得已經足以吞下顆蛋了。

還沒待他們把方才聽來的想清楚,夏泓澈又道。

“整個南境初歸我朝,百廢待興,今日退朝之後,六部各自擬一道摺子上來,好好想想雍國三百二十八城,魏國一百三十六寨該如何治理。”

“眾卿,孤方才說的與崇凌王相關的旨意,你們是沒什麼閒功夫反駁了,不若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咱們該殫精竭慮的政事上。”

“安步當車,相互溜鬚吹捧著悠哉上早朝的好日子過到頭了,回去叫你們夫人多置辦些養身子的藥材。”

“高位,當能者居之,天下已盡在孤手,但凡有跟不上孤步子的,便是與孤有姻親的,也不妨礙孤摘了你的官帽。”

“退朝。”

夏泓澈說罷,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了鴉雀無聲的滿朝文武一眼,轉身而去。

王老太師站在邱瑾瑜身側,看著明黃色背影消失於殿後,捋著花白的鬍子點頭微笑。

邱瑾瑜挑眉調笑:“老太師,你看看那些個娘娘的爹,聽了陛下這番話一個個面如土色,偏你這個最大的姻親不怒反笑?”

王老太師呵呵笑道:“老夫如今已是如同個睜眼瞎子了,巴不得陛下摘了我的烏紗帽,我好趁著沒入土之前,乘車遊歷一番新納入我國的河山。”

“陛下終於把這皇位坐穩了,坐硬氣了,老夫也可放心離朝了。”

邱瑾瑜頓了片刻,沉聲說道:“看來您老一早就知道,陛下求娶若嫣是為了什麼。”

王老太師點點頭。

“自然。陛下初登大寶時,勢必要靠著廣納官家小姐入宮穩住人心。”

“嫣兒賢淑,又屬意於陛下,入宮為後,輔佐陛下,也是為人臣子的本分。”

眼前白光一晃,一道清靈聲音說道。

“或許初時的確如此,不過依凌看來,陛下與娘娘之間如今更似尋常夫妻般恩愛。”

“不管人處在什麼位子上,擔著什麼樣的責任,總歸還是個人,會痛會倦,會渴求一心人相偎相伴。”

“從前陛下或許的確是盼著娘娘能好好輔佐他,但現在……應是更盼著娘娘能好好陪伴他。”

“人的心境,也會隨著際遇而變,是吧?南梟王。”

邱瑾瑜笑逐顏開攬過玲瓏,飛快著在她耳後揩了一把。

“崇凌王所言甚是,回京路上崇凌王便時常與本王講道,可是比青城山上的道士還豁達呢。”

王老太師老眼昏花,自然看不清兩人的小動作,只是笑著說道。

“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崇凌王?老夫有禮了。”

“只可惜老夫眼睛不中用了,不能一睹崇凌王風采,實在可惜。”

雖然王老太師瞧不真切,玲瓏還是規規整整揖了一禮。

“老太師過獎,凌愧不敢當。”

三人邊說邊走,直至到了乾武門口,見著王家的幾個兄弟在前面等著老父,夫妻二人才同老太師告了別。

王家幾個兒子孝順,攙扶父親坐上了車,幾人不由說起今日這樁奇聞,和宋凌這個奇人,王老太師才後知後覺嘀咕道。

“明明我是初見崇凌王,卻總覺著與他不是初識,這等談吐見地,語句頓挫習慣,雲淡風輕的性子,似是與什麼人很相像,是哪個青年才俊呢……”

王家大郎笑道:“父親怕是記岔了吧?朝中若有崇凌王這般人物,咱們又怎會不識?”

“崇凌王不過才雙十年歲,人生閱歷卻是比我們兄弟幾人加起來還要豐富,也難怪能得父親如此誇讚了。”

王家的小兒子,比王若嫣還小几歲,現今在禮部為官,聞言卻有些不悅。

“我卻覺著,陛下不該直接就賜了公子凌個與南梟王平起平坐的爵位,南梟王立下多少汗馬功勞,才當得起那位子,宋凌畢竟是外人,還曾是咱們敵國的皇儲……”

老太師探出手去喚小兒子:“瑞兒。”

王瑞連忙把手遞過去應聲,卻被老太師狠狠打了一巴掌,手背立時泛了紅。

“爹!我都多大了,您還打我。”

王老太師坐正身子,渾濁的眼中卻隱有神采亮起,正色說道。

“天下大統,崇凌王功不可沒,再不該分什麼自已人外道人,私下非議陛下決斷,藐視一等王爵,回去自已去家祠領罰,再有下次,老夫親自擬摺子把你參上景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