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上京,自城門幾里處便開始有列兵夾道。
楊新之翹首在京郊等候了許久,遠遠見著梟獸令旗迎風鼓動便早早下了馬,撣了身上欲給邱瑾瑜叩首問安。
只是走近了一看,才發現隊首的是郭昂,邱瑾瑜那匹威風凜凜的坐騎馬背上空著。
郭昂下了馬,兩個舊友闊別已久,互相掬了個面上的禮,又相擁著互相拍了拍肩膀。
楊新之笑道:“你較從前又結實了幾分,倒是我,就算日日操練也是白搭,腰上的肉越發鬆懈,還得是戰場上動真格的才歷練人。”
郭昂搡了他一把笑罵。
“你個堂堂皇城禁軍都統,這輩子也離不了上京了,日日錦衣玉食的,不發福才是怪了。”
楊新之也不計較郭昂的挖苦。
“你是知道我的,若是能選,我更想同兄弟們、同王爺一起征戰沙場,王爺呢?這馬背上怎得沒人?還有老方小霽他們人呢?”
郭昂撓了撓額角沒吭聲,身後車輪轆轆聲漸近,坐在車轅上的邱瑾瑜衝著目瞪口呆的楊新之揮了揮馬鞭。
“呦,勞煩楊統領跑這麼遠出來迎了。”
受了令跟在馬車後面隨護的幾個將軍見著人也陸續笑開了:“老楊!”
楊新之畢竟在皇城當差久了,短暫的驚詫過後倒是很有眼色的沒再追問王爺變車伕的緣由,向邱瑾瑜行了大禮說道。
“陛下有旨,南征大勝,大開東城門,天子親衛開道,由皇太子公子宸代其候於城門前,迎南梟王入宮!”
邱瑾瑜樂呵著應了:“宸兒來了?他今年有十歲了吧,也不知道長得多高了。”
楊新之正納悶著這馬車裡拉的是什麼寶貝之際,車窗忽而被推開,一雙小手扒上了窗框,爾後又冒出一顆扎著糰子髻的小腦瓜。
楊新之眼前一亮,因著從沒見過長相這般討喜甜美的小女娃。
玲瓏怕惹人非議關了車門,不疑卻對新人新事亢奮至極,央著週二娘給他開了窗,好奇的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左看右看。
視線落在楊新之身上,那雙攝人心魄的金瞳中似是煥著流光溢彩,不疑笑著同他揮了揮手。
“你好呀,阿叔!”
楊新之也跟著了魔似的,一時間也忘了身為禁軍都統的禮節,咧開嘴抬起手對不疑搖了搖。
不疑對著他綻了抹笑,又興奮非常的跑去了車前,隔著車門低聲問邱瑾瑜。
“爹爹,宸兒是哥哥嗎?我能同他一起玩嗎?”
邱瑾瑜摸著下巴忖道:“你哥打小就不愛玩,四五歲時就跟個小老頭兒似的,再說現下都成了半大小子了,還貴為儲君,帶你玩不合適。”
不疑噘著嘴哼哼,似乎對邱瑾瑜的答覆不大滿意。
東城門前皇幡下,佇立著一黃袍少年,正眺望著官道方向,見著塵土後笑道。
“來了!”
一隊人馬方在皇儲儀仗前停下,公子宸便迎了上去,只是找尋了良久也沒見著邱瑾瑜身影。
直至見著隊伍中走出兩人,左邊的看身形就好認的很,正是他等的人。
夏禹宸心中歡喜非常,快步迎了上去。
走近了,見著那張較記憶中更添了幾分滄桑的面龐,壓住心頭動容,待到邱瑾瑜給他見過禮後才還了禮。
“臣見過殿下,殿下長得很快啊,都快到臣前胸了。”
夏禹宸挺直著腰桿,雙手仍端舉著,朗聲而言。
“宸恭賀王叔凱旋,王叔浴血奮戰五載,平定南部戰亂,為夏兆開疆拓土,佑江山再無動盪之虞,功在當代,利卻在千秋,請受宸兒再拜。”
邱瑾瑜笑著同玲瓏打趣道。
“這小子,如今倒是更有個儲君的樣了。”
夏禹宸聞言,這才平復了些許心間翻湧,看向邱瑾瑜身邊風姿翩翩的銀面公子。
“凌見過殿下。”
夏禹宸還了禮,打量玲瓏的眼神略有試探。
關乎公子凌真實身份一事,牽扯良多,邱瑾瑜也不敢寫在書信裡傳回上京,是以還沒人知曉,這位膽敢隻身入上京的公子凌是做的什麼盤算。
夏禹宸的沉思被突然攀上腰際的兩隻胳膊打斷,低頭一瞧,自已的蟒袍被戴著銀鈴鐲子的小手扯得起了褶子。
不疑仰起臉,黑而濃密的發頂漸漸被一張雪白又粉潤的小臉取代,夏禹宸只覺得頭一遭在一個人的眼中看見了星辰般的光彩。
“宸哥哥!”
“不得無禮。”
玲瓏上前拎回了不疑,同夏禹宸解釋道。
“這是凌的義女,長在魏國深山裡,不懂中原禮數,還望殿下赦免她犯上之過。”
回宮的一路上,夏禹宸一直在與邱瑾瑜交談,卻又忍不住時不時回頭瞄一眼那驚為天人的小姑娘。
每每不疑見著他回頭,都笑得如蓓蕾盛放,叫少年也好似心花怒放。
宮中貌美的妃子不在少數,生的公主也個個眉目清秀,只是夏禹宸卻從沒見過任何一個皇妹,能像她這樣討人喜歡的。
一張小臉生得粉雕玉琢,雙眼燦若驕陽,閃若繁星,嗓音嬌糯甜美,性子又這樣大方歡脫,見人便笑,實是沒法子抗拒。
以至於王叔、公子同他父皇議事時,他毛遂自薦領了差事,牽了這位小妹去了後花園,陪她看花遊船。
殿中,年輕帝王端坐於龍椅之上,居高臨下看著曾被許多人拿來與他相較的公子凌。
“百聞不如一見,只是既來了孤面前,又為何要覆著顏面?”
“孤眼裡不容沙子,縱使你有恩於我朝,孤也不願與一個遮遮掩掩,面目不清之人相談。”
夏泓澈原是想試探一二,看看這公子凌是個什麼性子,抱著什麼態度來見他,卻不成想階下人沒被這幾句話嚇得立時摘了面具,話語中也沒聽著有任何不悅,只是不卑不亢答道。
“凌有些話,是需得戴著這面具,才能同陛下言明的。”
“待到陛下聽罷凌之所求,凌自會解了這假面,以真實面目再拜陛下。”
夏泓澈被勾起了興趣,挑眉說道。
“有趣,孤倒是好奇,公子千里迢迢趕赴昭陽,解了我軍之困,救下南梟王,又隨他一道入京,以雍國正統之身拜了孤,如此示好,到底所求為何。”
“還有這面具,到底掩蓋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