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初始設定完成,任務者安全降落。】
【錨點座標M344602151B,請任務者參考任務指南,完善反派角色“陸儀霜”的演繹。】
“淮洲,我們結婚了!”
賀淮洲拿著兩本結婚證,欣然咧嘴,喜悅控制不住地衝出雲霄,若不是怕引來異樣的目光,他真想當街大喊,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和陸儀霜結婚啦!
可他一轉頭,忽然發現妻子的表情與眼神非常古怪,彷彿突然間換了個人似的。
“淮洲?”女人微笑著看他,眸中盛滿了一汪秋水的柔情蜜意。
聲音如故,長相依舊,哪裡都很合理。
他沒有打消疑慮,卻聽到自己自然回應:“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看你一直在發呆。怎麼?樂傻了?”
不對,還是不對。
霜霜不會用這麼矜持平和的語氣對他說這句話。
她會像只小貓一樣傲嬌地勾勾爪子,如果他故意不主動的話,便會抖著鬍子氣憤地直接撲上來抱住自己,才不會管其他人怎麼看。
可他卻不自控地勾起唇角,聲音從嘴裡吐出:“結婚能不開心嗎?走,咱們這就回家告訴他們這個好訊息,然後籌備喜宴請酒……”
這不是他想說的話!
他現在變得很奇怪——先是毫無理由地懷疑剛結婚的妻子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後又莫名說一些自己不想說的話。
賀淮洲強行止步,剎那間,彷彿骨頭要被碾碎的全身裂痛,艱難往後退了一步,“等、等一下!”
大腦神經隨之被數千萬根針扎一般刺疼,掙扎著說:“我要去醫院……”
“她”不知道男主結婚這天有沒有突發疾病去醫院,但自然地將其聯想到了受傷退伍的後續情節,或許這就是提前埋下的伏筆?
只好含笑扶起他:“好,我這就帶你去醫院。”
……
賀淮洲回到家後,獨自一人反鎖在屋內,感覺周身有無數個吸引力將其捲入漩渦。
他的額頭不斷滾下豆大汗珠,腦海中回想起醫生的囑咐:
“目前基礎測試的結果很正常,沒辦法判定你存在精神問題,我建議你儘量不要憂思過慮,儘量放鬆心情,和身邊的人多溝通溝通……”
他沒有問題。
那誰有問題?
霜霜嗎?
不!
那人不是霜霜。
賀淮洲握緊拳頭,指尖泛紅,蔓延關節處漸漸變白,修平的指甲竟還能嵌入掌心中,硬生生在虎口處的老繭上留下一道深痕。
明明被特種部隊訓練過的鋼鐵意志,卻被大腦深處的異動痛到難以自抑。
為什麼一回想到以前的事就會眼前一片通紅?
為什麼關於以前的過往開始變得模糊?
為什麼……
【發現主角意識反抗,已被系統程式糾正。】
【10……20……40……70……99……99999。】
【意識壓制成功。】
賀淮洲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彷彿已經全盤接受這一切的改變,更別提其他人壓根都沒有意識到陸儀霜的變化。
那個“聰慧伶俐、機靈大方、人見人誇”的愛人,在眾人眼裡只剩下一個“好吃懶做、自私自利、冷血惡毒”的草包花瓶。
她好像死了。
連帶著他靈魂的一部分。
賀淮洲回到了部隊,按部就班地訓練,聽從指揮參加任務,直至……
在他的視角里明明能發現那個敵人,可看見了跟沒看見似的,同時手上動作遵從大腦指示待命——錯過了攻擊的最佳時機。
他傷殘退伍,是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事,但賀淮洲卻驀然死寂平靜下來。
也許,這就是他的命。
他不是沒察覺到家裡那個人在虐待他和霜霜的孩子,可賀淮洲什麼也做不了,明明清楚一切卻只能被迫無動於衷。
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一切劇情落幕。
小易為了弟弟妹妹能吃飽肚子,上山下溝挖野菜,冬日路滑,不小心摔斷了腿,自此和他一樣落得個不良於行的下場。
安安被人販子拐走,找回來時已經十八歲,對他和家裡人極其冷漠,心理情況並不樂觀,抑鬱暴躁,時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而宛宛本就體弱多病,那個人故意照顧不周,眼見著她高燒不退還不送醫,一個幼小的孩子,永遠留在了那個大雪封山的冬天。
他不是沒有嘗試過挽留補救,無論是在每個孩子的死劫,還是在那個人指使霜霜的身體和知青孫績私奔時。
忘記是誰突然跑過來告訴他:“你媳婦兒跟人跑啦!”
賀淮洲當時腿傷剛好,還不能激烈運動,只能慢慢走路復建。
可聽到這個訊息時,他徑直朝那人說的方向跑去,健步如飛。
直到事後才恍然,當時他的大腦竟異常順利地沒有阻止他的行動,而他的傷殘也沒有扯任何後腿。
他逼迫自己樂觀地妄想,只要霜霜的身體還在,那她的靈魂便總有歸來的機會。
哪怕希望的火苗再渺茫,也還在持續燃燒。
可是,他在伸出手要將霜霜拉回來的時候,千鈞一髮,拉的動作轉眼變成了推。
女人的腳步朝向孫績撲去,然後對方慌亂之中將她轉手擦身到另一邊,似乎是故意沒站穩的模樣。
“嘭”的一聲,後腦撞擊上尖銳的石塊。
萬物歸於寂寥。
賀淮洲被固定在原地,他不敢上前去看,也沒法去看。
他為何不動呢?
他為何不哭呢?
他為何僵木呢?
……
他忘記自己是怎麼渾渾噩噩地回到家裡,只聽見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議論著,安慰著。
“賀三,這媳婦不要也罷,給你戴綠帽子你還追上去幹啥?”
“就是,她把你家禍害成什麼樣了!早死早託生!”
“到時候叔再給你介紹個好的,家有賢妻,萬事不愁,以後和和睦睦,好好過日子。”
他不許別人這麼說她,那是他最好的霜霜啊……
可萬般紛紛如魔音灌耳,不得不聽。
到最後,他倏地笑了。
這應是世界給他開的一個巨大的玩笑,妻子沒了,孩子毀了,一家散得乾乾淨淨。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既如此,那他活著與死去,又有什麼區別?
賀淮洲仰天大笑,眾人被嚇得皆後退多步,他笑著笑著,轟然倒地,才急忙上前把他抬到醫院。
【警告!警告!】
【主角意識殘留0001!任務者緊急脫離!】
塵埃落定,物歸原位。
賀淮洲好像又能短暫控制自己的身體,直至那個叫閔容容的知青頻繁出現在他的眼前。
熟悉的麻木感,重新死灰復燃。
他依順,他服從,如同一頭被馴獸師鞭打無數次才假意屈從的獅王,實則在瞄準對方懈怠放下手中的長鞭,拼死反抗,一擊即中。
許是幾年,許是幾十年。
不知某時,心裡那道鎖終於年久失修,生鏽老化,墜入深海。
冥冥之中,他似乎聽到了一句冰冷的機械通報:
“《奮鬥在年代:殘疾霸總狂寵我》光榮完結!讀者好評率99,感謝陪伴,撒花慶祝!”
那一刻,所有枷鎖應聲落地。
精神領土荒蕪貧瘠,男人意識到門外的葉易,望向他的同時,終於如願露出一個慚愧卻釋然的微笑。
“對不起。”
或許沒有他,所有人的一生過得都會美滿幸福。
他默默拿出藏在枕下不知多少年的刀,垂眸輕飄飄地瞥了一眼寒光凜冽的刀尖,毫不猶豫,乾淨利落地刺進心臟,亦如年輕時在戰場上殺死敵人那樣狠絕凌厲。
“她還是不回來。”
“那我就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