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容容回去趁吃飯時,就當著大傢伙的面,把這事兒說了。

孫績當時臉色一白,話都說不利索:“我我我……我哪欠她錢了?”

“反正我就是傳個話的。”閔容容絲毫不在意,又往碗裡添了一勺二米飯,“她還說了,你要是想賴賬,人家就上門親自討。”

關駒搭上孫績的肩,一副哥倆好的樣子,“行啊,你啥時候還跟那個漂亮的陸同志搭上關係了?”

孫績尚未回答,閔容容就皺著眉,插了一言:“關同志,咱說話得注意分寸。”

關駒對閔容容興致正高,她的話就如聖旨御令,當即閉嘴不談。

林薇見著沉下臉,似是故意和閔容容對著幹,冷笑嗤道:“誰知道他倆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一個有婦之夫借錢給城裡來的知青,指不定有什麼見不得光的目的?”

她一下場,樊成靈就緊隨其後,明目張膽地諷刺:“人家都敢光明正大地傳話,怎就見不得光了呢?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陰暗的人才會第一時間產生陰暗的想法。你說是吧?林同志。”

閔容容倒是個講道理的,義正言辭道:“顏回偷食,尚且不知全貌,未予置評,更何況林同志只是耳聞,又非親眼所見,何必妄加揣測,帶來諸多虛假的謠言。”

言下之意:所信者目也,而目猶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猶不足恃。

在桌上吃飯的,多多少少都有些文化,沒一個聽不懂的。

林薇被臊得燒臉,眼眶擠出熱淚,哐噹一聲摔下碗,捂著臉跑回屋裡去,像是人家合夥欺負她似的。

飯桌上的氣氛有些冷凝,但閔容容不覺得自己說錯了,樊成靈更是見人吃癟,挑起盤子裡的肉美滋滋地吃起來。

唯有當慣了和事佬的於靜芳嘆了口氣,給她碗中夾了些菜,起身送去了屋裡。

但誰也不是誰的爹媽,生下來就該伺候人的。

她只是覺得這幾個還都是年輕小姑娘,難免有點氣性很正常。

等在這兒待的時間長了,就會慢慢變得和她一樣,平日裡都沒什麼起伏的情緒了。

不過確如樊成靈所言,陸儀霜敢明目張膽地討債,就是專門做樣子給別人看的。

她知道那個“陸儀霜”跟孫績確實有眉來眼去之嫌,但和欠債一樣,都沒證據。

別人說再多,也都是捕風捉影,風一吹就過去了,不見得真信。

她不在乎這破名聲,但總得考慮考慮賀淮洲吧?

陸儀霜抱著枕頭,猛地後仰,面無表情地癱在炕上,內心卻糾結成了一團麻花。

她為什麼要在意賀淮洲的想法?

這又不是她做的事!

而且賀淮洲也心知肚明,絕不會把鍋甩給她,那她幹嘛要拐彎抹角?

思來想去也沒得出個結論,只能敷衍自己:現在這年代還是要在意一下名聲的,不然真惹來風言風語也很麻煩。

可她知道,這都是藉口。

藉口就藉口,她自己心裡舒坦了就行。

陸儀霜推開門,打算去廚房,卻發現門口又放了一堆東西,有自家漬的酸菜,四捆青菜,幾袋子糧食,兩瓶黃桃罐頭,一包紅糖,半籃子雞蛋,四五塊不同顏色的布……

她嘆了口氣,問坐在院子裡捻草繩的賀大嫂:“大嫂,這又是誰家送來的?”

女人想了想,“好像是老姚家。”

也是其中之一被獲救的孩子。

即使她明確說過不收謝禮,但加上之前的三戶,偷偷送過來的東西還是快堆滿了倉房。

東西不能直接這麼放著,受潮受凍都是浪費,所以看她打算搬到倉房擠一擠時,賀大嫂主動過來幫忙。

陸儀霜跟村裡人都不太熟,因而這事兒還得讓賀母拿一下主意。

她挑起厚厚擋風門簾,“媽,您忙呢?”

賀母正在纏毛線準備給老頭子打件毛衣開衫,抬頭見她進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慈藹地笑:“坐,不忙,啥事兒?”

“我就是想問問那幾家的東西咋退啊?”陸儀霜一個人上門也不好,可她真不想收別人的東西。

她不缺吃食布料,但村子裡的經濟水平大概相同,哪怕剛分完糧,家家戶戶手裡的錢也都是有數的,那四姓人家絕對是掏空家底才攢出來的豐厚謝禮。

她收了,人家明年少說也要節省點兒,這心裡有點兒過意不去。

“人家送了,你就收著,別老想給退回去!咱村講究辦啥事兒都大大方方的,撕扯來撕扯去,鬧急眼了,反倒傷了情分。”

自從賀母知道她從人販子手裡救下了孩子們,就就越發覺得這個三兒媳絕對不是前兩年的那個人。

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女子,哪能鬥倒三個壯漢?

尤其是“陸儀霜”剛嫁進來的前三年裡,只知花銷打扮,從未見她強身健體,恐怕連自己都護不住,哪能保得下九個小娃娃?

她更覺得自己之前那個大仙上身的預測是正確的。

只有神仙才有這本事!

他們向來對東北五大仙致以最高的敬畏,所以哪怕賀母覺得此事過於玄乎,也沒有跟任何人提及,只在內心暗暗供奉著陸儀霜。

而陸儀霜全然不知自己在家中地位如此崇高,為難地猶疑:“可我不缺這些啊……”

“你不缺所以不收,人家缺卻非要送,這道理你不會不明白。”賀母纏完一團毛線放到針線笸籮裡,憑她自己去想。

陸儀霜當然清楚,所以才更加為難。

收了自己心裡不妥當,不收人家心裡不妥當。

老話說人情債最難還,更何況是救命之恩,未免外人對他們指指點點、說三道四,她還必須得受禮。

可收了……理論上講,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是應該的本分。

可陸儀霜心裡不得勁,反倒覺得自己欠了一筆。

即便自知這種想法是有毛病的,她也一向不懂該如何坦然接受別人的好意。

賀母曉得她糾結的點,索性幫她挑明:“忸忸怩怩可不像已經嫁了人的大姑娘,你要實在過意不去,以後再好好處著,鄰里之間互幫互助都是情分,不著急。”